走笔四川 岁月不居深情绵邈

四川日报 2019-04-26 06:43 大字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蜀山攒黛留晴雪,簝笋蕨芽萦九折”……古往今来,文学家、艺术家以不同的艺术手法讲述自己心中的天府之国,为大好山川造像;而文化,也让这方沃土充盈着灵魂,吸引八方来客。文化名家眼中的天府美景有着怎样的风情?天府周末特别策划了“名家眼中的四川风光”,精选了文学名篇、著名画作及摄影作品中的四川风光,以名家视角聚焦四川风光,以人文方式呈现文旅魅力,敬请垂注。,走笔四川岁月不居深情绵邈。

岷江道上

阿来

春天了。

这些年的春天里总想,而且总要回乡。

如今城乡疏隔,回乡是需要理由的,高原的春天便是我回乡的好理由之一。

高原的春天来得晚,在成都,所有春天繁花开过,眼看就是绿色深浓的夏天,家乡那边才传来春天的消息。达古冰川的朋友今天打电话说,高山柳开花了;明天打电话说,落叶松和桦树发芽了;又说,你教我们认得的苣叶报春和龙胆都开了。

达古冰川在黑水县,在小时候从故乡的小村庄时时仰望的那座大雪山的北边。大雪山叫作阿吾塔毗,山的南边是我家乡马尔康。那些日子,老家也打电话来说,梭磨乡的开犁礼要在木尔溪村举行了。所有这些消息,都在诱惑着我。当下就把几乎在车库里停了一冬天的车开到店里保养,换了新轮胎。我要回去看家乡的春天。

新轮胎黑黝黝的,新橡胶的味道也像是春天的味道。

取车的时候,站在已经开过了一树红花的刺桐树浓重的阴凉下,我想,成都的春天刚刚过完,我又去过家乡高原的春天。多么幸福!一年过两个春天!

这一天,是4月15日。

4月18日,终于可以出发了,先去黑水县。

“名家看四川”系列活动之一,邀请作家中的大自然爱好者,去黑水县境内新开发的风景区达古冰川,去走走看看,多少有帮忙发现与提炼景区丰富美感的意思。达古冰川不仅有壮美的雪山风光,更有从海拔两千八百米到海拔五千多米的冰川造就的地质景观与植物群落的垂直分布。旅游业勃兴后,这样的审美发掘工作,正是作家可以做些贡献的地方。

我决定不随团行动,不参加半途上的集体午餐。但我对工作人员建议:安排的饭食要有山里的春天——刚开的核桃花、新鲜的蕨菜。而且,眼前马上就浮现了那些石头建筑错落的村寨,高大的核桃树刚刚绽出新叶,像一团绿褐色云雾,笼罩在村寨上面。浅浅的褐色,是树叶的新芽。绿色是核桃树正在开花:一条条肥厚的柔荑花序,从枝头悬垂下来——那就是颜色浅绿的花。这个时节,村民们会把将导致核桃树结出过多果实的花序一条条摘下,轻轻一捋,那一长条肥嫩的雄花与雌花都被捋掉了。焯了水拌好的,其实是那些密集的小花附生的茎。什么味道?清新无比的洁净山野的味道!而在那些不被人过分打扰的安静村庄,蕨就生在核桃树下,又嫩又肥的茎,从暖和肥沃的泥土里伸展出来,一个晚上,或者一个白天,就长到一拃多高了。要赶紧采下来。不然,第二天它们就展开了茎尖的叶苞,漂亮的羽叶一展开,为了支撑那些叶子,茎立即就变得坚韧了。乡野的原则就是简单,取了这茎的多半段,择去顶上的叶苞,或干脆不择,也是在滚水中浅浅焯过,一点盐,一点蒜蓉,一点辣椒,什么味道?苏醒的大地的味道!

这样一顿风味午餐后,他们还要去看色尔古藏寨。

这些好味道我都很熟悉。而那古老的村寨——我自己就出生于与之相似到相同的村庄,至今仍在细细观察。我在一首叫作《群山,或者关于我自己的颂辞》的诗中写过,这些村庄,都跟我出生的那个村庄一模一样。我是说人、庄稼、房舍、牛栏、狗、水泉、欢喜、忧伤、老人和姑娘。

正因为这份稔熟,这些年,我从熟悉的乡野找到了新的观察对象:在青藏高原腹心或边缘地带走动时,会留心观察一下野生植物,拍摄那些漂亮或不太漂亮的开花植物。这正是我要单独行动的原因。

从成都去黑水县城,将近三百公里,一路都沿岷江峡谷而上。其中一半行程,成都到汶川是高速公路。相当部分是在深长的隧道中穿行,无景可看。出汶川县城,过茂县,公路傍着的都是岷江主流。出茂县,沿着岷江主流上行二十多公里,有一处地方叫飞虹桥。在这里,河流分汊,过桥右行,是岷江主流,去松潘。左行,是岷江支流猛河,沿河而上,到黑水。这段时间,是山里的融雪时节,所以江流有些混浊。水清时,比如秋天,站在飞虹桥上看在桥前汇聚的两路江水,岷江主流清澈见底,左边的猛河一样清澈见底,却水色深沉,因此猛河也被叫作黑水,连带着分布在这条河上下两岸的地方也叫作黑水了。这一带,海拔已经上升到两千多米,而且还是继续渐次抬升。山高谷深,山势陡峭。一路上,见有道路宽阔的地方,我就停下车来,爬上山坡去寻找开花植物。春天进到岷江峡谷已经有些时候了。公路两边人工栽植的洋槐正开着白色繁花。河谷台地上,那些石头寨子组成的村落,桃树已是丛丛翠绿。可是,河谷两岸干旱的山坡上的灌丛仍然一派枯黄。但我知道,这些枯瘦的灌丛里一定有早开的花朵。这一路,走走停停,上到山坡,又下到路上,果然遇见了好几种开花植物。

两种蓝色鸢尾。

一种叶片细窄,花朵也清瘦,长在土质瘠薄的干旱山坡上,那些多刺的灌丛中间,名字叫作薄叶鸢尾。再一种,叶片宽大肥厚,在有肥沃腐殖土聚集的地方,一开一片,花朵硕大,成片开放,风起时,那一朵朵花摇动于随风起伏的绿叶之上,仿佛成群蝴蝶飞翔。它们正式的名字就叫鸢尾。以其美丽与广布成为鸢尾属植物的代表。

一种枝上开满细小黄花的带刺的灌丛,名字叫作堆花小檗。米粒大的小黄花一簇簇拥挤在一起,抢在绿色叶片展开前怒放。这植物的名字概括的正是其花开的繁密。小檗的根茎中可以提炼一种叫小檗碱的物质,也就是平常所称的黄连素。

还有耐旱耐瘠薄的带刺灌丛沙生槐也开出了密集的蓝色花。

折腾得累了,我坐在山坡上,翻看相机里的花朵,却突然弄不明白,大自然为什么要让植物开出这么多的花朵?这些花朵和这神秘的不明白,也许就是我这一天的收获。

是的,人们都在世界上力图明白,但我宁愿常常感受到自己很多的不明白。

拍完最后一组照片,坐在山坡上喝几口水,一根根拔去扎在衣袖裤腿上的灌木刺时,已经是山谷中夕阳西下的时刻了。

再行车二十多公里,就是黑水了。

黑水县城分成两个部分。先到的老县城。即便地处深山,这些年被城镇化的潮流所波及,要到城镇上来讨生活的人越来越多,地处狭窄谷地的老县城容不下这许多人了。汶川地震后,又在老县城上方一公里多,建起了新县城。新建了一些机关和商业网点,更多的是往城里聚居而来的四乡村民。这次住在新县城。县城是新的,酒店也是新的。四层楼房,居然有一座运行有点缓慢的电梯。

聚餐时吃的是当地猪肉,这种猪半野放,肉香扑鼻,是名藏香猪。野菜多种。最受欢迎者有三。一种,土名刺龙包。其实是五加科楤木的肥实叶芽。蕨菜和核桃花已经说过。这些野味入口就是清新的山野气息,加上所有人都会想到无污染绿色这样的概念,就更觉得不能不大快朵颐了。只是酒不好,当地产烧酒,有点遗憾。但也理解主人,而今,禁止公款胡吃海喝,不但理解,而且赞同。

我对坐我右边的县长说:好喝,好喝!

又悄声对坐我左边的李栓科说,明晚我请你喝好酒!

栓科是我过去做杂志时就认识的,跟我一样,高兴了酒量就好。他做《中国国家地理》杂志前是地质学家,到有地质奇观的地方来,自然没有不兴奋的道理。

望江楼畔觅诗魂

赵丽宏

三十多年前来成都,到过望江楼。那时来望江楼,就是为了寻访女诗人薛涛的足迹,来凭吊一个一千多年前的美丽诗魂。薛涛是唐代女诗人中成就最高,存诗最多,生活经历也最丰富的一位。因为她特殊的身世和经历,古今文人中,有人尊称她为“女校书”“女才子”,也有人称她为“文妖”。她的诗却千百年来在民间流传,伴随着她的凄美动人的故事。她的名字,和成都这座千年古城密不可分地结合在了一起,她是成都的精灵,是成都的魂魄,是成都兴衰荣辱的见证,她游荡在历史的梦魂里,也长生在现实的喧嚷中。薛涛作为诗人的成就和影响,也许无法和草堂中的诗圣杜甫相提并论,然而一个社会下层的女子,以自己的智慧、才华和勇气,以自己独创一格的气派,让后来者衷心钦敬。在中国古代的女诗人中,除了李清照,没有人能和薛涛比肩。

如今,望江楼畔,锦江清流依然,崇丽阁,薛涛井,薛涛墓,景象如昔。望江楼公园里多了薛涛纪念馆,多了几尊用汉白玉雕的薛涛像,现代雕塑家想象中的薛涛,表情沉静,姿态优雅,伫立在修竹丛中,凝望着络绎不绝的访客,想着她永远也无法被人破解的心事。在望江楼畔徜徉遐想,我试图再一次寻找她留在这里的足迹。

望江楼公园中,薛涛井是最引人注目的景点之一。

薛涛井名气很大,因为相传这是薛涛用来取水制笺的所在。不过年代久远,薛涛当年是否用过此井,无法考证,来这里的人,相信这就是薛涛用过的井。

薛涛井地处望江楼古建筑群的中心。宽阔的井台前,古木蓊郁,宽阔的井台为莲花台座,地面石板呈圆形辐射状排列,正中为井眼,八角形石井栏高出地面尺余,井口覆一块圆形莲花状石井盖,使人看不见井底波澜。井边有两棵大树,树干挺拔,绿荫婆娑,似为女贞,看起来树龄不长,并非古树,是近人所栽,午后的斜阳正透过两棵大树的浓荫,将斑驳迷离的光点洒落在井台上。井台背后,是一堵画梁斗拱的朱墙牌坊,牌坊中嵌三块石碑,中间为一块红砂石大碑,碑刻“薛涛井”三个楷书大字,字体端庄丰润,很有风骨,落款是:“康熙甲辰三月立”,那是公元1664年,距今三百多年了。这三个大字的书写者,是当时的成都知府冀应熊。牌坊两边嵌着两块诗碑,左边碑上刻着清人周厚辕书写的王建《寄蜀中薛涛校书》:“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里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右边碑刻周厚辕的一首七绝:“万玉珊珊凤尾书,枳花篱近野人居。井阑月坠飘梧影,素发飘飘雪色如。”

《成都府志》有记载:“薛涛井,旧名玉女津,在锦江南岸,水极清,石栏周环。为蜀蕃制笺处,有堂室数楹,令卒守之。每年定期命匠制纸,因为上进表疏。本朝知府冀应熊书薛涛井三字刻石。”冀应熊是一位重史尊文的官吏,他到成都当知府后,曾修缮杜甫草堂,重修汉昭烈皇帝惠陵,并题写“汉昭烈之陵”。他为薛涛墓题字并刻石立碑,使这里成为人们寻访诗魂故迹的重要景点。题写薛涛井诗碑的周厚辕,是清乾隆时期的文人,距冀应熊题写“薛涛井”,已经一百多年。

再往前推千百年,这里是什么模样,是否有这样的井,无人能知。明人王珙有七绝《薛涛井》:“锦笺新样出名娃,绕郭芙蓉漾粉沙。犹有一澄香积水,漂红深浅似桃花。”王珙写这首诗时,冀应熊还没有为薛涛井题字立碑,既以薛涛井为诗题,当时人们一定已称此井为薛涛井了。清代的诗人曾经留下过一些吟咏薛涛井的诗,那是井边有了碑石之后了。胡延,有七律《薛涛井》:“惆怅枇杷白板门,当年桃李不成村。美人黄土今千载,古渡青莎径一痕。江水有情仍潋滟,井泉不语自清漫。名笺染就春无痕,何必重招倩女魂。”葛峻起有七绝《薛涛井》:“十样锦笺别样新,风流遗迹几经春。只今石,埋荒草,漫向江头吊美人。”张问陶有五律《游薛涛井》:“风竹缘江冷,残碑卧晚晴。秋花才女泪,春梦锦官城。古井澄千尺,名笺艳一生。烹茶谈佚事,宛转辘轳声。”从这些诗中,可以看到数百年间薛涛井边发生的变化,人间荣辱兴衰的交替,也在井边发生。晚清时,这里已是一派荒凉景象,石栏颓废,残碑倒卧,荒草丛生。在凋敝的废墟中,人们只能在诗文和传说中想象薛涛如何取水制笺,创造出有声有色的绝代风华。

薛涛井畔凋敝荒凉的景象,只能在古诗中寻觅了。现在,这里成了望江楼公园的一个中心。站在薛涛井边,可以环望周围的崇丽阁、濯锦楼、吟诗楼、浣笺亭、清婉室、五云仙馆……这些建筑,高高低低,形态各异,竞相显示自己的曼妙美色,组合成一幅彩色长卷,在视野中起伏叠合。眼前的这幅彩色长卷,很自然地使我联想起薛涛笺。在这里,如果有什么思古之幽情,那一定和薛涛笺有关。薛涛井,是和薛涛笺连在一起的,“古井澄千尺,名笺艳一生”,有井中清泉,才有精美笺纸诞生。唐代的成都,造纸业很发达,城西浣花溪流畔有很多造纸作坊,益州黄白麻纸,是当时质地优良的上好纸张。这里也盛产精美的蜀笺,色彩缤纷,样式繁多。诗人韦庄有《乞彩笺歌》,生动地描述了当时制笺的盛况:“浣花溪上如花落,绿暗红藏人不识。留得溪头瑟瑟波,泼成纸上猩猩色。手把金刀擘彩云,有时剪破秋天碧。不使红霓段段飞,一时驱上丹霞壁。蜀客才多染不供,卓文醉后开无力。孔雀衔来向日飞,翩翩压折黄金翼。我有歌诗一千首,磨砻山岳罗星斗。开卷长疑雷电惊,挥毫只怕龙蛇走。班班布在时人口,满袖松花都未有。人间无处买烟霞,须知得自神仙手。也知价重连城璧,一纸万金犹不惜。薛涛昨夜梦中来,殷勤劝向君边觅。”

韦庄的诗,结尾梦见薛涛,引出了当时最负盛名的薛涛笺。薛涛不仅是诗人,也是艺术的独创者,她制作笺纸,起初也许只是自己使用,但这种融诗、书、画于一纸的彩笺,让很多人爱不释手。用薛涛笺写信录诗,渐渐成为当时文人的时尚。薛涛笺的名声,不仅在成都如日中天,还传到了首都长安,长安的文人,也能以得到薛涛笺,使用薛涛笺为风雅之事。薛涛笺曾经是文人雅士争相追寻的风雅之物,在薛涛笺上题诗作画,曾经是当时文人的时尚。

关于薛涛笺的文字,自唐以来,流传甚多。

李商隐的七律《送崔珏往西川》,写到了薛涛笺:“年少因何有旅愁,欲为东下更西游。一条雪浪吼巫峡,千里火云烧益州。卜肆至今多寂寞,酒垆从古擅风流。浣花笺纸桃花色,好好题诗咏玉钩。”崔道融有七绝《谢朱常侍寄题剡纸》:“百幅轻明雪未融,薛家凡纸漫深红。不应点染闲言语,留记将军盖世功。”元代诗人袁桷曾以《薛涛笺》为题写诗:“蜀王宫殿雪初消,银管填青点点描。可是青山留不住,子规声断促归朝。十样鸾笺起薛涛,黄荃禽鸟赵昌桃。浣花旧事何人记,万劫春风磷火高。”元代女诗人张玉娘的《锦花笺》,写的也是薛涛笺:“薛涛诗思饶春色,十样鸾笺五彩夸。香染桃英清入观,影翩藤角眩生花。涓涓锦水涵秋叶,冉冉剡波漾晚霞。却笑回文苏氏子,工夫空自度韶华。”

现代书法家沈尹默,也曾写过一首和薛涛笺有关的七绝:“谁信千年百乱离,锦城丝管古今宜。薛涛笺纸桃花色,乞取明灯照写诗。”沈尹默写这首诗,是在抗日战争期间。当时,他居留成都,国土沦丧和家人离散的惨痛现实,让他心思不宁。然而战乱时期的成都,人们仍然保存着传统的雅兴,沈尹默是看到了精美的薛涛笺,才引发了诗兴。这首诗,也许曾被他抄写在薛涛笺上,不知是否还在世间流传。

真正的“薛涛笺”究竟何等模样,今人已难知晓。当年,用“薛涛笺”书写诗文,是文人的时尚。以现代的说法,薛涛是当年“引领时尚”的女明星。薛涛的诗,广为传诵的不多,但“薛涛笺”却一直流传至今。有人在一副对联中列数古人绝艺:“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马迁笔、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相如赋、屈子离骚,收古今绝艺,置我山窗”,薛涛的名字,赫然与屈原、杜甫、王维、司马迁、王羲之等人并列,这也是这位女诗人的荣耀了。

本文节选自《望江楼畔觅诗魂》

请到阆中来过年

舒婷

很久没有听到鞭炮声了,因为厦门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已有好些年。

这项地方法规刚实施的那个除夕,常年为失眠痼疾苦恼的我,终于可以安息(放心,天亮就复活了),不再为通宵达旦的喜庆之嚣所扰。如此清静,一直维持到元宵节,我和家人(老公不幸也失眠噢)几乎要弹冠相庆了。

这以后,在必须让鞭炮声助威长势的重大时刻,就播放音响,噼里啪啦震耳欲聋,几乎可以乱真,安全可靠且省钱。不过,大家心里嘀咕,还是觉得可笑,这种“伪爆竹声”很快销声匿迹了。

人们安安静静结婚,安安静静过年,安安静静做寿,安安静静给孩子做满月。似乎可以习惯?其实不然。

但凡是中国人,过年时听不见鞭炮彻响,这年就过得寡淡无味。即使年夜饭能够罗列满汉全席,又有何趣!人们肚子里的油水已经太多,“三脂”“胆固醇”和“血糖”等专有名词,已经进入日常词汇,且警钟长鸣哩;酒不能喝了,正抓酒驾呢;烟也不能抽了,公共场所保安和志愿者盯着,家里老婆孩子管着。孩子们早不再惦记压岁钱,平日里要啥有啥,除了上电脑打游戏的时间。大过年的,父母仍然严密控制孩子上网,因为作业并不因此减免。

唉,在城市里,过年干什么好呢?

仿佛听到我的哀鸣,四川文友曹雷盛情邀请:“那就到我们阆中来过年吧。”我怀着又恨又爱的心情问:“可以放鞭炮吗?”“呵不,阆中的明清古建筑都是木结构,需谨慎防火的。”

遂有些沮丧:“那么,有什么不同呢?”

于是,曹雷如此绘声绘色:阆中距今已有2300多年的历史,和云南丽江、山西平遥、徽州歙县齐名,并称中国四大古镇,是一座完全按照唐代天文风水理论规划建造的“风水古城”。你知道落下闳吧?西汉著名天文学家落下闳就是阆中人氏,他编著了我国历史上第一部有明确文字记载的历法《太初历》,把正月定为岁首,确定了正月朔日为一年的第一天,从此有了现在的“春节”,落下闳也被尊称为“中国春节老人”。而阆中因此获批“中国春节文化之乡”,并在2010年2月正式授牌。

这样一座既有深厚历史传统,又有现代品牌理念的城市,春节期间该是如何热闹非凡哪。皮影戏、巴渝舞、提灯会等民间艺术表演已叫人神往,还有送丝蚕、亮花鞋、游百病(据说正月十六这一天登高行走,可祛一年百病)等原汁原味的地方风俗,尤其那些吹打鼓乐的游街,什么张飞巡城、秀才赶考和春倌说春,真是吸引眼球噢。最有意思的,还是在各个主要景点前,那十二个峨冠锦袍的春节老人,给游客派送红包,像西方的圣诞老人。

(窃想,去时是否要挑个大号的背包?)

刚好随政协到云南考察,说顺路拐到阆中先踩个点吧?进城已近黄昏,正是暧云低逶天色迷离,更把古城衬托得一派苍青。青瓦屋脊,青石板小街,青苔斑驳的铜星大门……唉,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哪。

放下行李先去打食。沿嘉陵江边都是酒肆茶楼大排档小吃店,还有阆中风靡一时的“醋吧”。阆中盛产保宁醋,因此把醋兑了酒,像鸡尾酒似的论杯卖,价格不一,要是兑了五粮液或者XO,或许就是天价了。众人对阆中美食觊觎已久,扑上饭桌抢筷子,口念阆中四大怪:“牛肉黑着吃、醋当饮料喝、馒头盖章卖、凉面热着吃”。我却深怀戒心,抓一个著名的白糖蒸馍,吃两口同样著名的热凉面,被更著名的牛肉臊子辣得眼凸舌肿,落荒而逃,借机去逛夜市。

古街曲折幽深,两边商铺林立。多走两步可以看到明清殿堂,再走两步就是元明建筑。更有些家常民居、古朴寺院和温暖小客栈,一个接一个大红灯笼微微摇晃,灯影人影交映,犹如步行在唐街宋肆之中。西街、南街、状元街、武庙街、合壁井巷;秦家大院、孔家大院、蒲氏宅邸、杜家客栈,渐渐笼在细雨霏霏之中,影影绰绰起来。我们央求着哄骗着,终于获准闪入华光楼,这可是阆中古城的标杆,号称“阆苑第一楼”。沿着逼仄的木扶梯,一层一层颤悠悠地攀登,终于到了顶楼的游廊上,俯瞰嘉陵江,正对南津关古渡。

雨是两千多年的雨,写意地下。大院套小院的方格形青瓦屋脊更暗了;褐藓吸饱了檐雨,发出一股腥腥的泥土味儿;狗尾巴草更精神了;石板路更洁净了;古槐更护住了一窝一窝湿漉漉的鸟啾。酒旗茶幡软软地垂下,不堪2300年的烟尘之轻。江面上晚归的渔舟欸乃有声,只听见悠扬的四川民谣《太平灯调》:“柏木扁担软溜溜,挑担白米到阆州;阆中人爱我白米,我爱阆中好丫头。”

秋分已过,春节还会远吗?

都江堰

余秋雨

我以为,中国历史上最激动人心的工程不是长城,而是都江堰。

就在秦始皇下令修长城的数十年前,四川平原上已经完成了一个了不起的工程。它的规模从表面上看远不如长城宏大,却注定要稳稳当当地造福千年。如果说,长城占据了辽阔的空间,那么,它却实实在在地占据了邈远的时间。长城的社会功用早已废弛,而它至今还在为无数民众输送汩汩清流。

有了它,旱涝无常的四川平原成了天府之国,每当我们民族有了重大灾难,天府之国总是沉着地提供庇护和濡养。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它永久性地灌溉了中华民族。有了它,才有诸葛亮、刘备的雄才大略,才有李白、杜甫、陆游的川行华章。说得近一点,有了它,抗日战争中的中国才有一个比较安定的后方。

它的水流不像万里长城那样突兀在外,而是细细浸润、节节延伸,延伸的距离并不比长城短。长城的文明是一种僵硬的雕塑,它的文明是一种灵动的生活。长城摆出一副老资格等待人们的修缮,它却卑处一隅,像一位绝不炫耀、毫无所求的乡间母亲,只知贡献。一查履历,长城还只是它的后辈。

它,就是都江堰。

七转八弯,从简朴的街市走进了一个草木茂盛的所在。脸面渐觉滋润,眼前愈显清朗,也没有谁指路,只向更滋润、更清朗的去处走。忽然,天地间开始有些异常,一种隐隐然的骚动,一种还不太响却一定是非常响的声音,充斥周际。如地震前兆,如海啸将临,如山崩即至,浑身起一种莫名的紧张,又紧张得急于趋附。不知是自己走去的还是被它吸去的,终于陡然一惊,我已站在伏龙观前,眼前,急流浩荡,大地震颤。

即便是站在海边礁石上,也没有像这里这样强烈地领受到水的魅力。海水是雍容大度的聚会,聚会得太多太深,茫茫一片,让人忘记它是切切实实的水,可掬可捧的水。这里的水却不同,要说多也不算太多,但股股迭迭都精神焕发,合在一起比赛着飞奔的力量,踊跃着喧嚣的生命。这种比赛又极有规矩,奔着奔着,遇到江心的分水堤,刷地一下裁割为二,直窜出去,两股水分别撞到了一道坚坝,立即乖乖地转身改向,再在另一道坚坝上撞一下,于是又根据筑坝者的指令来一番调整……也许水流对自己的驯顺有点恼怒了,突然撒起野来,猛地翻卷咆哮,但越是这样越是显现出一种更壮丽的驯顺。已经咆哮到让人心魄俱夺,也没有一滴水溅错了方位。阴气森森间,延续着一场千年的收伏战。水在这里,吃够了苦头也出足了风头,就像一大拨翻越各种障碍的马拉松健儿,把最强悍的生命付之于规整,付之于企盼,付之于众目睽睽。看云看雾看日出各有胜地,要看水,万不可忘了都江堰。

这一切,首先要归功于遥远得看不出面影的李冰。

四川有幸,中国有幸,公元前251年出现过一项毫不惹人注目的任命:李冰任蜀郡守。

他是郡守,手握一把长锸,站在滔滔的江边,完成了一个“守”字的原始造型。那把长锸,千年来始终与金杖玉玺、铁戟钢锤反复辩论。他失败了,终究又胜利了。

他开始叫人绘制水系图谱。这图谱,可与今天的裁军数据、登月线路遥相呼应。

他当然没有在哪里学过水利。但是,以使命为学校,死钻几载,他总结出治水三字经(“深淘滩,低作堰”)、八字真言(“遇湾截角,逢正抽心”),直到20世纪仍是水利工程的圭臬。他的这点学问,永远水汽淋漓,而后于他不知多少年的厚厚典籍,却早已风干,松脆得无法翻阅。

他大愚,又大智。他大拙,又大巧。他以田间老农的思维,进入了最澄彻的人类学的思考。

他未曾留下什么生平数据,只留下硬扎扎的水坝一座,让人们去猜详。人们到这儿一次次纳闷:这是谁呢?死于两千年前,却明明还在指挥水流。站在江心的岗亭前,“你走这边,他走那边”的吆喝声、劝诫声、慰抚声,声声入耳。没有一个人能活得这样长寿。

秦始皇筑长城的指令,雄壮、蛮吓、残忍;他筑堰的指令,智能、仁慈、透明。

都江堰一开始就清朗可鉴,结果,它的历史也总显出超乎寻常的格调。李冰在世时已考虑事业的承续,命令自己的儿子作3个石人,镇于江间,测量水位。李冰逝世400年后,也许3个石人已经损缺,汉代水官重造高及3米的“三神石人”测量水位。这“三神石人”其中一尊即是李冰雕像。这位汉代水官一定是承接了李冰的伟大精魂,竟敢于把自己尊敬的祖师,放在江中镇水测量。他懂得李冰的心意,唯有那里才是他最合适的岗位。这个设计竟然没有遭到反对而顺利实施,只能说都江堰为自己流泻出了一个独特的精神世界。

石像终于被岁月的淤泥掩埋,本世纪70年代出土时,有一尊石像头部已经残缺,手上还紧握着长锸。有人说,这是李冰的儿子。即使不是,我仍然把他看成是李冰的儿子。一位现代作家见到这尊塑像怦然心动,“没淤泥而蔼然含笑,断颈项而长锸在握”,作家由此而向现代官场衮衮诸公诘问:活着或死了应该站在哪里?

出土的石像现正在伏龙观里展览。人们在轰鸣如雷的水声中向他们默默祭奠。在这里,我突然产生了对中国历史的某种乐观。只要都江堰不坍,李冰的精魂就不会消散,李冰的儿子会代代繁衍。轰鸣的江水便是至圣至善的遗言。

继续往前走,看到了一条横江索桥。桥很高,桥索由麻绳、竹篾编成。跨上去,桥身就猛烈摆动,越犹豫进退,摆动就越大。在这样高的地方偷看桥下会神志慌乱,但这是索桥,到处漏空,由不得你不看。一看之下,先是惊吓,后是惊叹。脚下的江流,从那么遥远的地方奔来,一派义无反顾的决绝势头,挟着寒风,吐着白沫、凌厉锐进。我站得这么高还感觉到了它的砭肤冷气,估计它是从雪山赶来的罢。但是,再看桥的另一边,它硬是化作许多亮闪闪的河渠,改恶从善。人对自然力的驯服,干得多么爽利。如果人类干什么事都这么爽利,地球早已是另一副模样。

但是,人类总是缺乏自信,进进退退,走走停停,不停地自我耗损,又不断地为耗损而再耗损。结果,仅仅多了一点自信的李冰,倒成了人们心中的神。离索桥东端不远的玉垒山麓,建有一座二王庙,祭祀李冰父子。人们在虔诚膜拜,膜拜自己同类中更像一点人的人。钟鼓钹盘,朝朝暮暮,重一声,轻一声,伴和着江涛轰鸣。

李冰这样的人,是应该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纪念一下的,造个二王庙,也合民众心意。

实实在在为民造福的人升格为神,神的世界也就会变得通情达理、平适可亲。中国宗教颇多世俗气息,因此,世俗人情也会染上宗教式的光斑。一来二去,都江堰倒成了连接两界的桥墩。

我到边远地区看傩戏,对许多内容不感兴趣,特别使我愉快的是,傩戏中的水神河伯,换成了灌县李冰。傩戏中的水神李冰比二王庙中的李冰活跃得多,民众围着他狂舞吶喊,祈求有无数个都江堰带来全国的风调雨顺,水土滋润。傩戏本来都以神话开头的,有了一个李冰,神话走向实际,幽深的精神天国一下子贴近了大地,贴近了苍生。 (文有删节)

谈成都的树木

叶圣陶

前年春间,曾经在新西门附近登城,向东眺望。少城一带的树木真繁茂,说得过分些,几乎是房子藏在树丛里,不是树木栽在各家的院子里。山茶,玉兰,碧桃,海棠,各种的花显出各种的光彩,成片成片深绿和浅绿的树叶子组合成锦绣。少陵诗道:“东望少城花满烟,百花高楼更可怜。”少陵当时所见与现在差不多吧,我想。

登高眺望,固然是大观,站在院子里看,却往往觉得树木太繁密了,很有些人家的院子里接叶交柯,不留一点儿空隙,叫人想起严译《天演论》开头一篇里所说的“是离离者亦各尽天能,以自存种族而已,数亩之内,战事炽然,强者后亡,弱者先绝”,简直不像布置什么庭园。为花木的发荣滋长打算,似乎可以栽得疏散些。如就观赏的观点看,这样的繁密也大煞风景,应该改从疏散。大概种树栽花离不开绘画的观点。绘画不贵乎全幅填满了花花叶叶。画面花木的姿态的美,加上留出的空隙的形象的美,才成一幅纯美的作品。满院子密密满满尽是花木,每一株的姿致都给它的朋友搅混了,显不出来,虽然满树的花光彩可爱,或者还有香气,可是就形象而言,那就毫无足观了。栽得疏散些,让粉墙或者回廊作为背景,在晴朗的阳光中,在澄澈的月光中,在朦胧的朝曦暮霭中,观赏那形和影的美,趣味必然更多。

根据绘画的观点看,庭园的花木不如野间的老树。老树经受了悠久的岁月,所受自然的剪裁往往为专门园艺家所不及,有的竟可以说全无败笔。当春新绿茏葱,生意盎然,入秋枯叶半脱,意致萧爽,观玩之下,不但领略它的形象之美,更可以了悟若干人生境界。我在新西门外住过两年,又常常往茶店子,从田野间来回,几株中意的老树已成熟朋友,看着吟味着,消解了我独行的寂寞和疲劳。

说起剪裁,联想到街上的那些泡桐树。大概是街两旁的人行道太窄,树干太贴近房屋的缘故,修剪的时候往往只顾到保全屋面,不顾到损伤树的姿致,以致所有泡桐树大多很难看。还有金河街河两岸以及其他地方的柳树,修剪起来总是毫不容情,把去年所有的枝条全都锯掉,只剩下一个光光的拳头。我想,如果修剪的人稍稍有些画家的眼光,把可以留下的枝条留下,该可以使市民多受若干分之一的美感陶冶吧。

少城公园的树木不算不多,可是除了高不可攀的楠木林,都受到随意随手的摧残。沿河的碧桃和芙蓉似乎一年不如一年了,民众教育馆一带的梅树,集成图书馆北面的十来株海棠,大多成了畸形,表示“任意攀折花木”依然是游人的习惯。虽然游人甚多,尤其是晴天,茶馆家家客满,可是看看那些“刑余”的花树以及乱生的灌木和草花,总感到进了个荒园似的。《牡丹亭·拾画》出的曲文道:“早则是寒花绕砌,荒草成窠”,读着很有萧瑟之感,而少城公园给人的印象正相同。整顿少城公园要花钱,在财政困难的此刻未必有这么一笔闲钱。可是我想,除了花钱,还得有某种精神,如果没有某种精神,即使花了钱恐怕还是整顿不好。

一九四五年三月五日作刊于《成都市》创刊号

一九八二年五月十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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