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临城下 捍卫科举考试的阆中之战（下）
战象杀伤力极强。
（资料图片）
南门曾经是抵挡刘文秀大军的堡垒。
阆中贡院外景。
阆中贡院里模拟乡试的考官。
阆中保卫战中，这里曾经是吴三桂的瞭望哨。
□李贵平文/图
1647年，大西统帅张献忠逃离成都后，在西充县凤凰山被清军突袭射杀，张的四个义子之一孙可望继承其权位，并联合南明残军一起抗清。反清势力在西南地区如火如荼。清廷十分惶恐，派平西王吴三桂、四川巡抚李国英、汉八旗将领李国翰等人，率领川陕边区的清军南下，进川剿除孙可望等反清势力。清军很快攻占了四川的大片地区，对云南和贵州等地的反清武装也造成威胁。孙可望一怒之下，派出抚南王刘文秀率五万大军向清军发起反攻，同时要攻占阆中这个军事重镇。
顺治九年（1652）八月中旬，刘文秀按孙可望的命令，带五万大军浩浩荡荡从川南出发，屡战屡胜，歼敌数万人，几乎收复了四川全境。此时吴三桂等人已多次战败，逃回到川北广元一带。刘文秀大军直逼四川的临时省府保宁，企图占据这一形胜之地。
1
阆中大战 城内正进行首次乡试
就在刘文秀大军直逼阆中之时，守将郝浴正在坐镇晚清入关以来的四川首次乡试。虽然镇定自若，但郝浴知道，打仗这事儿不能光靠忽悠，得凭实力。他一天内发信七封，向驻守在绵阳、广元的吴三桂大军紧急求援。吴三桂明知保宁危急，却按兵不动，隔岸观火。郝浴晓之以大义，甚至明确警告：“不死于贼，必死于法。”吴三桂权衡再三，很不情愿地带兵回驻阆中备战。
这段史料在清《阆中县志》也有记载：“时吴三桂为刘文秀所败，文秀前锋抵城下，浴扬言秦兵（驻汉中的清军--编者）大至，众心少安。一昼夜七檄三桂赴援，责以大义。三桂至，浴面授方略，激发忠义，士卒用命，师遂克捷。”
八月底，刘文秀大军已收复了阆中以外的全部地区。九月初，前锋直逼阆中城下。持续二十来天的阆中乡试，此时也到了尾声。
当时刘文秀军号称六万，除了大将张先璧率领的八千多明军，其他部队都是根据张献忠大西军改编的。可以说，刘文秀几乎集结了四川境内所有主力部队；而城内清军，幸好有了吴三桂、李国英等残部入驻，也不过四万人。
阆中保卫战打得很是血腥。
开打前，刘文秀手下的王复臣，是个头脑冷静的将军，他知晓己方兵马的缺陷，建议刘文秀从对方的薄弱处发起进攻，即便不能全歼守军，也能迫使清军的残部主动逃走。
但之前尝到甜头、把吴三桂撵得鸡飞狗跳的刘文秀，此时有些飘飘然了，他认为王复臣的建议是脱了裤子放屁，太费事儿，拒绝了。他决定待辎重粮秣到齐后，就挥旗开战，一举拿下阆中城。
2
爬墙夺城 野蛮战象鲜有用武之地
九月十日午后，刘文秀一声令下，亲率两万主力在阆中城北发起了进攻，同时派出一哨人马去截断清军退往陕南的道路。这样一来，困守阆中的清军只能背水一战了。
阆中城下旌旗猎猎，杀声震天，黑压压的人流潮水般排挞而来，前赴后继。开始，刘文秀的军队使用了一种攻城设备“搭天车”，这种搭天车形如现在的高凳梯子，略高于城墙，下有四轮，士兵将车推到城墙下，一侧靠在城墙上，士兵则一手拿刀，一手扶梯嚎叫着往上冲，冲到城上与守城士兵贴身拼杀。
搭天车进攻效果不佳，次日，刘文秀命令换上带轮行驶的“云梯车”，另配防盾、绞车、抓钩等器具。云梯也高过城墙，士兵可爬云梯上城，与敌进行城头争夺战。
刘文秀还在后阵排开七八头大象，这些大象不是来看热闹的，而是作为高大上的野蛮斗士准备出击的。据四川作家蒋蓝先生考据，明末战争里，战象的身影不仅出没在南方的五岭地区，且不断北上，在长江一线的四川、湖北、湖南等地出现。之前，刘文秀和他的好兄弟李定国在岭南、广西一带作战，就让战象大出风头。那是一种体量极不对称的逆差对抗，就像好莱坞电影里的绿巨人，随手抓起一辆货车儿就扔到十公里外的荒野：群象冲来，黑压压一片，刀枪不入，势不可挡；它长长的鼻子轻轻一戳，就将人卷到空中，再将人摔得粉身碎骨：巨大沉重的象蹄子踩到人身上，人立马成为肉饼。
但这次阆中攻伐战中，爬墙夺城才是重头戏，鲜有野战，刘文秀的战象少有表演机会，这些庞然大物寂寞得直跺脚，卷起长鼻子在身上胡乱挠痒痒。
《清史稿·郝浴传》记载，双方激战四五日，打得难解难分，阴霾中的乌云徘徊不前，把玩着这场人世间的屠杀对决。攻城的兵士下饺子般从半空中纷纷跌落，守城兵士被射杀后也东倒西歪，趴在城堞上。惨叫声、叫骂声、砍杀声和札甲的撞挤声、兵器的碰击声，在火炮硝烟的氤氲里交织在一起。城下尸体越堆越高，血腥气越来越重，血水顺着壕沟流入滔滔嘉陵江，将青绿色江水染成大片赤红。天上，不远处的鹞鹰看样子是饿久了，也顾不上箭矢横飞，流弹乱射，迫不及待地扑扇着翅膀赶来饕餮。
刘文秀的部队越攻越猛，守军伤亡越来越大。吴三桂沮丧了，他担心自己命绝于此。在郝浴的建议下，守城清军将所有军旗都换成八旗军主力部队的旗帜，以增添守军的士气，同时威慑进攻者。但刘文秀的部队不是没跟八旗军干过，根本不吃那一套，连续几次攀爬攻击，都差点得手。
守军开始支撑不住了，阆中城即将被攻破。城内的学子越发狂躁不安。
这个时候，站在城头指挥作战的吴三桂注意到，刘文秀的部队中，要数张先璧的八千人马战斗力最差。吴三桂决定放手一搏，他忙跟李国英等人商量，由李国英继续守城，吴亲率麾下最骁勇的关宁铁骑主动出击，打开城门，杀入张先璧的军中。张先璧的部队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杀懵了，很快溃不成军，狼狈逃窜，途中还冲乱了友军的队形。刘文秀部一时陷入混乱，在清军的猛攻下全线溃退。王复臣的部队被乱军冲散，全军覆没，王不愿被俘受辱，拔剑自刎于江边。
混战中，刘文秀急欲调战象出阵，踩退吴三桂大军，但来不及了。刘文秀只好命令全军撤退。没想到，张先璧的弟弟张先轸是个吃独食的家伙，他撤退时砍断了唯一的浮桥，让自己的部下先跑，导致大批友军无法过江，要么被清军杀掉，要么落水淹死，惨不忍睹。清军追击一段后担心刘文秀有援军，不敢再追，迅速回到城内。
刘文秀等人骑着剩下的几头战象，气喘吁吁渡江而逃。到了安全地带收容溃兵，这才发现，五六万人马中只有两万多人逃回来，爱将灭虏将军王复臣、总兵姚之贞、张先轸、王继业、杨春普等人在内的三万官兵，永远地躺在了阆中城下。刘文秀的部队还损失了两千多匹骡马和三头战象。
阆中这边，清军也损失惨重，死亡上万人，城内几成废墟。这一年，是清顺治九年十月（1652年12月）。
刘文秀带着残兵败将逃回贵州，被怒不可遏的孙可望收回了军权。刘文秀再回到昆明，无所事事。清军呢，因阆中保卫战大伤元气，吴三桂带着残部回到汉中休整。此为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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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战役 阆中之战定天下大势
阆中保卫战之后，一身正气的郝浴对吴三桂骄纵不法、迟疑观望贻误战机提出了批评。他还弹劾吴的部下永宁总兵柏永馥临阵退缩，广元副将胡一鹏骄悍不法，并下令将其逮捕惩治。
面对不可一世的平西王吴三桂，郝浴敢作敢为，处处较真。也许是吴三桂心虚，他想送一套新冠服拉拢郝浴，被郝浴拒绝。朝廷决定惩罚不作为的清军，查办了驻广元、绵阳的清军总兵。吴三桂因身份特殊，朝廷放他一马，未予追究（《清史稿·郝浴传》）。
吴三桂对郝浴耿耿于怀，寻机报复。顺治十一年（1654）五月，大学士冯铨、成克巩、吕宫等推荐郝浴晋升，吴三桂则上奏说郝浴在《保宁奏捷疏》中自称“亲冒矢石”是为“冒功”。刑部没怎么调查，就武断地将郝浴定为死罪，被顺治皇帝改为免死流放奉天（今沈阳），而推荐郝浴的冯铨、成克巩、吕宫都受到降级留任的处分。
顺治十一年（1654）六月，郝浴与怀有身孕的妻子王夫人一声叹息，辞别亲人，走上漫漫流放之路。从此，郝浴流寓于奉天、铁岭，在大雪纷飞的苦寒之地度过了19年流亡生活。
康熙十年（1671），康熙皇帝东巡，在奉天接见郝浴，郝浴自述前后经历。康熙皇帝为之动容，慰劳良久，但仍未赦免他。
康熙十二年（1673），吴三桂反叛朝廷。郝浴很快奉诏复职，他对打赢平叛战争提出了许多好的建议，并奏请严禁苛征，体恤民困。
康熙十六年（1677），郝浴奉诏命巡视两淮（盐政区域名，包括东部和中部六省地方）盐政，严惩了不少贪墨宿蠹，使财政税收大增。他还发仓米赈济灾民，救活了很多人。
康熙十七年（1678），郝浴被擢升为左佥都御史，迁左副都御史。十九年（1680），又升授为广西巡抚。他任封疆大吏后，抚恤百姓，革除弊政，建树颇多。二十二年（1683），爱民勤政的郝浴卒于巡抚任上。在送他灵柩回乡的路上，沿途数千里都有官吏和百姓哭泣送别。
秋风萧瑟，草木摇落，滔滔永定河寂然无语，似在为这位一身正气的清官悲痛凝噎。
嘉陵江白浪滔滔，宛若一条U字形彩练，不舍昼夜地呵护着阆中古城，轻溅的浪花似乎在讲述那一段离奇往事。
有史家指出，发生在360多年前的阆中保卫战，是决定当时天下大势的重要战役。要是吴三桂不援救阆中而退至汉中，阆中不保，四川尽失，且不说陕西、山西将危如累卵，满清难以挽回败局，至少对西南的开拓占领还要晚好多年；要是没有郝浴作为首任监临的挺身而出，也许那次乡试就会半途而废，清政府在四川省开科取士还得晚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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