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下)

黄山晨刊 2018-06-20 00:00 大字

老 高/摄□ 江婉琴

1968年出生的主编,几乎从来没给莫等闲什么性别感。主编的眼里永远只有工作,他的私人公号影评坚持日更,不配图、不排版,但活跃粉丝过万。他基本不应酬,夜生活单一乏味,不是观影就是看书,间隔反复,早上六点半起床,跑步五公里。女同事私底下八卦,主编日常衣物都是他夫人从优衣库里成篮子买,遇到正式场合,就穿一穿G2000,很简朴了。要说夫人,其貌不扬,身形走样得有些离谱,听说薪水比他高。夫人偶尔来公司,看不出主编对她有什么亲昵,也没有不耐烦。在莫等闲看来,这也许就是老夫老妻,左手和右手。

导演,主编竟然可以配得上“迷人”了。想到这,莫等闲有些羞愧难当,至少主编贴身的针织衫下看不出隆起的小腹,鬼冢虎的鞋子相当年轻,隐隐透露出他对年龄的焦虑,他看起来的确可以说比实际年龄小十岁,一个极度克制的摩羯座怎么会把性别带进自己的公司呢?他大概是把性别锁进了自己家的保险柜子里,只有在极少数夜深人静又百无聊赖的时刻,才拿出来用一用。

导演提出来要和莫等闲去唱K,她拒绝了,说要回去写稿,天色不好,恐怕要下大雨。她对所有的娱乐都提不起兴趣,创作的责任感压在她的心头,每年单位组织一次旅行,同事们都欢呼雀跃,她只在第一年违心地敷衍了一下,后面就干脆请假在家。周末大家组织去打球,她说要赶稿。大家组织去踏春,她还是在赶稿,时间长了,大家也都习惯了——莫老师要赶稿。

难道别人不用赶稿吗?她不知道。她真的在大自然里找不到给养吗?也说不清。她甚至没空编造一个得体的理由,也没有时间去在乎同事们认为她清高、不屑。

导演说,干脆让秘书把采访稿写好发到她邮箱,秘书文字功底扎实,稿件绝对能直接用。她知道肯定不能直接用,但找不出反驳的话。

莫等闲同意去后花园转转,他们沿着小径往前走,导演说他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儿,但没有她漂亮,他知道这个年龄打拼的艰辛,女儿在一间外企给老板做秘书,老板是洋人,私生活不够检点。莫等闲出于对文字的敏感,只听见刺耳的“洋人”,像是看民国题材电视剧。又来了,一个第一次见面就要和你谈私生活的人。他蹩脚的普通话,在一点点攫取、蚕食她,是啊,他刚才几乎没有吃什么。

后花园里没有花,就一个光秃秃的庭院,一些假山,喷泉不开,池水漂浮着绿色的有机物,是酒店的糟粕所在。主编会这样消耗时间吗?导演摘下帽子,迅速在头上抓了两下,又佯装无事地戴好。她只瞟了一眼,基本已经肯定,那脑袋是长不出毛发的一种掩饰——干脆把几根残存的头发剃除。她突然觉得凯文·史派西、比尔·默瑞都是秃头系精品了。

那——抱一下——总可以吧。

总?终于总结陈词了。莫等闲先前的举止被导演一锤定音:她允许对方最大的想象也就是“抱一下”。可惜,他不知道就连握手也是被嫌弃的。问题是,在这种静谧昏暗的所谓后花园里,在导演处心积虑铺垫了两小时还饥肠辘辘的场景之下,哪怕一只手上沾满了头上的油脂和皮屑,不给“抱一下”也显得小气了——不过是抱一下嘛。想到抱一下就能逃离,她几乎是扑进了导演的怀里。导演居然把她抱离了地面,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你——可——不轻啊。

莫等闲笑了,她想起最近热播电视剧《好久不见》里张国立被二十多岁女孩一把抱住时顷刻间的大义凛然。

真正的艺术家应该有一种任性而邪恶的气质,导演或许挨着一点边。她在被抱起的几秒钟里,头一次也看到导演脸上粗大的毛孔和眼中未经熄灭的光。她确定正是这点光支撑着他拍出一个又一个片子,演员段奕宏的眼里也有光,如果刚才抱她的是段奕宏呢?

莫等闲,我下次来还能约你吗?

导演的嗓门太大了,简直惊天动地,她已走出十几米,回过头去,朝他挥挥手,再一次选择了沉默。

她看过导演两个代表作,一个是卖进贫困山村的妇女被解救,一个是乡村女孩去城镇打工迷失了自己。总体来说,他爱女人,对女人有起码的尊重,两部片子都充斥着老派的男性视角,过于实在,缺乏升华,更谈不上流动。

回家的路上,起风了,闷热正在被驱赶。这座城市在她心目中一直保持着光辉的形象,那是因为:三年多来,没有深入过城市腹地。

莫等闲决定从影片入手挖掘导演的质朴和踏实,把他写成对影片充满追求的苦行僧模样,在影片中,他更容易建立让人尊敬的形象;为了更加立体,她决定征询对方同意的前提下,写出他对成年女儿的各项担忧,以塑造有责任感的父亲,还有,她可能会把他的运动套改换成针织衫……至于读者是否满意……读者自然是无法满意的。这半年来的创作挫败感依然在延续。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简直要把主编全方位移植进文章里了,有些动摇,但又别无选择。

新闻推荐

上影节即将开幕 这里是抢票初体验

在我传了一个得意的表情给Sama君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回我了。Sama:师父,什么事这么高兴?我:因为我抢到了上海电影节...

 
相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