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格林:死亡不是永别 忘记才是

澎湃新闻 2021-04-10 19:03 大字

编按

你失去过至爱之人吗?

“我的女儿格丽塔两岁时去世了。”2016年纽约时报一篇《孩子不会永远活着》让无数人心碎落泪。

作者杰森是一位专栏作家,2015年的一次意外让他永远失去了女儿。一块砖头从八楼一户人家的窗台落下,砸中了格丽塔的头。

“她肯定没事。她必须没事。”“康复只能是……奇迹。”“关停生命维持设备。”“器官捐献。”这些词句最终落在了现实的“死亡”上。

《寻梦环游记》中说“死亡不是永别,忘记才是”。在《孩子不会永远活着》这篇文章之后,杰森以一本《再次仰望星空》纪念女儿。他写下那次意外,事件的余波,以及他们如何重建人生,与悲伤共处。

这份爱,这份悲伤该从哪儿讲起呢?杰森决定从父女俩之间的一个游戏说起。

*本文节选自《再次仰望星空》第一章《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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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

从哪儿讲起呢,宝贝?就从我们一起发明的一个傻傻的游戏开始吧。对他人,那些游戏毫无意义,对我们,却意味着一切。曾有那么半个小时,我们把一栋楼房外面的坡道当成电梯。你用手指按住一块砖头,我嘴里发出哔哔声。我说:“电梯下行!”你便笑着跑下坡道。这个游戏就是这么玩的。这就足够了。

还有,我们在海滩上。你两岁。这之前,你只见过一次海滩,那时你十四个月大。你不喜欢海滩。无处躲避的烈日照在你身上,仿佛侵入了你半透明的婴儿的皮肤(你和你母亲一样讨厌阳光直射)。起初,手下和脚下移动的沙子令你着迷,但很快,你便不安起来。地面从未粘在你身上,也没给过你不可靠的感觉。涛声隆隆。你蜷缩在我怀里,蠕动着。后来,你大了,不怕了。你穿了条绿色的条纹连衣裙,外面套了件红色的圆点点羊毛开衫,头戴一顶亮红色的帽子,左手拿着从海滨木板路上的摊贩那里买来的杧果串。我抱着你走过康尼岛码头。我脱下鞋,把你放下,你的脚上穿着小鞋子。你跑开了,小心地拿着杧果串,不让它碰到身上。我跟在你后面走。

对你来说,海洋是巨大的,我感觉到小孩子在面对广阔世界时所感受到的敬畏和恐惧。你抬头看我,我微笑着;我看起来并不害怕。我把鞋脱了,指着它们说,愿意把你的鞋脱下来吗?你的眼神若有所思,然后点了点头。我们一起走向那不可思议的海洋之口。潮湿的沙子是冷的,这时才五月。颗颗沙粒闪着光。“看哪,宝贝,有只贝壳。”我指着你的脚说。你弯下身,伸出手,把它从湿漉漉的沙子里抠出来。那是一个贝壳碎片,正好能夹在你小小的拇指和食指间。贝壳尖上沾着一小团沙子。你把它举到我面前,咧着嘴笑,我装出讨厌它的样子。

“呃!!!”你发出那种带喉音、鼻音、极富感染力的咯咯的笑声。潮水涌来,来到我们脚边。这是你生命中唯一一次感觉到新鲜的海水漫过你的脚趾。那块砖头从曼哈顿上西区八楼一户人家的窗台落下。当时格丽塔和她外婆正坐在门前的一张长凳上。她们正在聊昨晚一起看的一出戏—儿童节目《火车宝宝》的真人秀。演出里,会说话的火车车厢帮助他们的朋友可可在脱轨后回到正轨。

“可可卡住了!”格丽塔一遍又一遍地喊道。后来,我岳母告诉我们,那一刻似乎嵌在她的脑子里了。险境的简单和呼救的深刻令她震惊。

记者采访了住在那层楼的老妇人的护工—老妇人的窗台杀死了一个两岁的孩子。即便是在印刷品上,我仍能从她的声音中感觉到令人作呕的惊奇,她对世界的险恶和纷乱有了新的领悟:“仿佛一股邪恶的力量伸出了手……”我们把易通卡忘家里了,我和斯泰西开车去威尔·康奈尔医学院的急诊室,开到隧道口才想起来。车靠近时,拦车杆没有抬起,我们差点直接闯过去。收费站的人想跟语无伦次、歇斯底里、妨碍交通的我们算账。

“我们的女儿出了严重的事故!”斯泰西冲他喊。

他盯着我们身后的空座,一脸不解。“她在哪儿?”他问。

“和我母亲在一起!”斯泰西说。我们身后的车越聚越多,喇叭声响个不停。

“拜托,她在医院。”我插话道,“请让我们过去吧。”

他摆手让我们过去。“可别出事故了!”栏杆抬起时,他对着我们的车窗喊。二十分钟前,我们才接到斯泰西母亲苏珊的电话。“天哪,杰森,太可怕了。”她上来就说,接着,她粗略地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景:两块砖头,现场有医护人员。苏珊在后面第二辆救护车上,格丽塔在第一辆车上,她们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苏珊也被砸到了,砸在腿上。

“格丽塔在哪儿?”我问。

“她在楼上。”苏珊说,“她在自主呼吸。他们告诉我,她在自主呼吸。”

她的声音模糊不清,令人迷惑,我们还听到其他嗡嗡的说话声,医护人员在向她打听情况。苏珊身后有个男人打断她,大声问她问题。我从她支吾的回答中听出,她正在努力地厘清头绪。“苏珊,请告诉我,”我坚定而又缓慢地说,“砖头砸到格丽塔哪儿了?是砸在她头上了吗?”

当我说出“头”这个词时,我感觉到某种东西,一种我尚不熟悉的来自本源的东西,击碎了我的声音。

“砸在她头上了,是的。”苏珊说。我扭头把这个消息大声告诉斯泰西,她本能地尖叫了一声。

“我的宝贝女儿。”她喊道,抽搐般地啜泣起来。我们沿着公路开车,路似乎没有尽头,一路上,我和斯泰西都没有谈论任何细节。她伸出手,抓住我的手掌心,声音颤抖着说:“她肯定没事。她必须没事。别无可能。”

我们把车交给泊车员,跑进大厅。我们来到保安跟前,我又说了一遍,第二遍:“我们的女儿出事了,她在急诊室。”我看着他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当你把这个消息告诉别人时,你就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

“我很遗憾。”他说,然后摆手示意我们进去。

急诊室入口,危机的痕迹清晰可见,随之而来的流言弥漫大厅,我感觉我们在其间穿行。我听到我左边有人问:“他们就是那个孩子的父母?”我的某个部分记住了“父母”这个称呼的残酷。上面有一个医护人员急迫地向我们招着手。我们跟着医护人员进了拐角的一个房间,大概十二平方米大,中间摆着一张桌子,医生护士们聚集在周围。中间就是格丽塔,衣服脱到只剩尿布,她小小的,可怜见的,眼睛闭着,嘴巴张着。医疗组成员抬起她的胳膊和腿,她就像一只袜子玩偶。我记得自己看见了她的上腭和珍珠般的牙齿。我不记得她头上有伤,我的脑子要么不肯注意到伤口,要么干脆把它抹杀掉了。

有些东西,你是用身体看见的,而不是眼睛。我走开,感觉某种东西蒸发了,或许是我的一点灵魂,一碰即燃。我更轻了,不知怎么的,突然,我不再是十足的我了,仿佛有一只巨钻正对我敲骨吸髓。我瞥了一眼斯泰西,她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面如死灰,一动不动,我看到生命力同样在离开她的躯体。苏珊在另一条走廊里,躺在担架上,在我们的视线之外。我们只能等待。

我掏出手机,给我在新奥尔良度假的父母打电话。我先打了我母亲的手机,没人接。我就给她留了言。我从服务台这头走到那头,打我父亲的手机,语音留言。打我哥哥的手机,语音留言。我仿佛掉进了一个虫洞,或者坠入了时间的裂缝,我不知情的亲朋好友住在上面。在他们的时间线上,格丽塔还好好的。终于接电话的是我哥哥约翰。我试图把情况的严重性传达给他,我听得出,他没听明白,或者不想听明白。

“哦,杰,我很难过。”他说。他的声音里充满同情,他的反应仿佛是小时候受的那种司空见惯的小伤,任何年轻的父母都会遇到这种可怕但短暂的时刻。“我很同情你,伙计。绝对不会更糟了。我记得安娜”——他八岁的女儿——“被狗咬过。那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一天。你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我试着在电话里强调自己不祥的预感。“很严重,约翰。”我说。

“她会好起来的。”他告诉我,我听到他安慰的话语里有一丝恳求。我还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当我再次走进去时,我看到急救医生焦虑的表情,已经想象到一幕可怕的场景,格丽塔失去活力的身体,小鸟似的,软绵绵地躺在巨大的桌子上。

“不,约翰,”我阴沉地说,“不,我想她好不了了。”

● 推荐阅读

《再次仰望星空》

每当我想念你,

你就无处不在。

在我心中,你是永恒的,

就像太阳,或者星空。

一位父亲写给意外离世的两岁女儿的回忆录。

封面上的红衣小女孩为作者女儿的真实影像。

《时代周刊》《魅力Glamour》

2019年年度好书

美国亚马逊2019年上半年最佳图书作者: [美]杰森·格林

出版社: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出品方: 磨铁·大鱼读品

译者: 赵文伟

出版年: 2021-3

原标题:《杰森·格林:死亡不是永别,忘记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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