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艺谋,不止一个 从电影《一秒钟》说起
□ 戴玉亮
就传统胶片电影来说,一秒钟的时长,是24帧。
11月27日,张艺谋导演的电影《一秒钟》上映。首日,该片全国排片占比超过30%,位居第一,但却只拿到了当日的票房亚军。截至12月2日,《一秒钟》累计票房9360万元。目测,该片的最终票房将不会超过2亿元。显然,这个成绩差强人意。
一部电影的票房和一部电影的质量没有直接关系,至少无法呈现正相关的关系。有些好电影,票房能惨到让人怀疑人生。远的不谈,就说10月16日上映的《掬水月在手》,一部关于叶嘉莹先生的纪录片,上映一个多月,票房只有区区不足600万元。就算平均30元一张票,也就有不到20万人看了这部电影。你可以说,这是一部纪录片,而且是讲古诗词的,本身门槛就高。但是,就算全国有1亿人经常看电影,这些人中哪怕有1%的人去看,那就是100万人,就会创造至少3000万元的票房。难以理解,那些平时活跃的高等级影迷和文学青年、文学中年、文学老年都去哪儿了?
与《掬水月在手》《信条》等电影不同,《一秒钟》没有人为设置观影门槛。同时,张艺谋是有票房号召力的,用时下流行语说,张艺谋自带流量。笔者就在上映首日急吼吼地去看了《一秒钟》。下午场,全场观众3人。
问题在哪里呢?显然,是电影本身。
《一秒钟》不是商业大片,但也不是文艺小片。从类型片的角度,你很难将它归类。如果非要定义,我们可以说它是一部大文艺片。大在技术手段,保持着张艺谋作为技术控一贯的高水准,如摄影、服装、道具、外景(震撼人心的大漠、戈壁)以及群演等;大在主演是张译、范伟等实力派明星,以及千挑万选并经过三年多培训的新人刘浩存。如果技术手段、演员(演员本质上也可以归为技术)的表演都没有问题,那就是剧情或者说故事出了问题。
在前期的宣传发行中,《一秒钟》强调,“这是张艺谋写给电影的一封情书”。我们想当然地认为,这是张大师在向电影的诞生和历史致敬。作为从露天电影和大礼堂电影时代过来的人,我怀念物质和精神双重贫乏的年代电影带来的短暂快乐。《神秘的大佛》《庐山恋》《我们村里的年轻人》《天云山传奇》《牧马人》《巴山夜雨》等等,一部电影产生的愉悦,有时候会持续几天。当然,这种怀念,这种回忆中的快乐,只是转瞬即逝的往事一闪。假如时光可以倒流,让我重来一次,对不起,我坚决不干。
向电影致敬的电影,有两部堪称经典。一部是意大利导演朱塞佩·托纳多雷的《天堂电影院》,一部是美国导演马丁·斯科塞斯的《雨果》。尤其是与科幻电影先驱乔治·梅里爱有关的《雨果》,在问世后被众多影评人称为是斯科塞斯写给电影的“一封情书”。该片获得第84届奥斯卡11项提名后,最终收获5个奖项。
看《一秒钟》前,我试图想像这部电影的剧情:是否会重现我少年时的观影情景,从而让人会心一笑?但是,《一秒钟》真的不让人快乐。除了讨好放映员、占座、在银幕后面观影等少数几个细节和镜头有昨日重现的喜感,整部电影在讲三个主要人物的悲伤故事。这些,是人性故事,但过于特殊,因此对大部分人来说缺乏共情,也就是引不起共鸣,从而无法打动人心。对部分影迷的采访证实了这个看法。看过《一秒钟》的几位观众认为:不感人,不好看,没意思。还有人说,故事的可信度不高。
以下是部分剧透:为了看电影正片开始前的《新闻简报》里14岁女儿(电影里暗示,为了争先进不幸去世)的那一秒钟镜头,逃犯张九声(张译饰)从一分场跑到二分场,他的任务是保护胶片。为了还借来的、后来弄坏的、用废旧胶片做成的灯罩,刘闺女(刘浩存饰)先是杀到一分场,后来又跑回二分场,她的目标是偷一段12.5米长的胶片。这两个人物的行动,构成了影片主要的戏剧冲突。另外一个重要人物,就是二分场电影放映员范电影(范伟饰),他的主要工作是保证电影正常放映和胶片安全。
张九声、刘闺女、范电影,每个人物作为单独的人物和故事,都是立得住的。结合在一起完成的故事,也是可以实现逻辑自洽的。可以说,这一次张艺谋和著名编剧邹静之一起,讲了一个完整的、基本没有漏洞的故事,从而实现了完美闭环。但要命的问题在于,片中张九声、刘闺女、范电影三大主要人物,对电影不是爱,而是恨。
张九声对电影的恨(我们也可以理解为其中包含着感激),缘自8年未见的亲生女儿,以及因为自己的错对女儿造成的伤害。刘闺女对电影的恨,更明显,是因为那个胶片灯罩。片中她与电影的直接关联,是当张九声问起为什么不去看电影时,她淡淡地说的一句:看过好几遍了。范电影对电影的恨,则更为复杂。因为误喝了洗胶片的药水,范电影的儿子变成了傻子,只能赶大车,并在片中直接造成了胶片差点被毁的重大事故。范电影之所以爱干放映员这个活儿,不是爱电影,是因为对他来说,这是最体面的工作,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相信,张艺谋是爱电影的。也正是电影,成就了今天的张艺谋。不然,一个已经70岁的人,还在不停地拍电影。话说情书,理应是爱。你要说,情书也可以有恨,那是抬杠。既然是写给电影的情书,我们却感受不到对电影满满的爱,相反却是各种恨。这会不会给观众造成困扰?那些爱较真儿的观众,会不会因此而纠结?如果一直纠结再纠结,会不会导致精神分裂?
《一秒钟》为什么会在初衷、立意(爱电影)与剧情、人设(恨电影)上形成了割裂,或者说分裂,或者说对抗呢?这个,我们无法下结论。只能推断,是张艺谋和编剧的想法太多了。既想向电影和电影史致敬,又想反思那个特殊时代对个体的巨大伤害。想起底或控诉什么,又没有足够的勇气和胆量,于是想委婉曲折地抵达。但过于复杂和隐晦的表达,一不小心,就会造成误解。
这就是张艺谋的两面性,甚至是多面性。
心理学上,有多种人格之说。多重人格,其实就是精神分裂。人格越多,病得越厉害。有关多重人格的电影不胜枚举,著名的有《美国精神病人》《惊魂记》《致命ID》《闪灵》《美丽心灵》《禁闭岛》《黑天鹅》《孤儿》等。
多少了解一下电影史,我们可以发现,许多伟大的导演是状态稳定的,作品风格也是相对统一的,如阿巴斯、伯格曼、基耶斯洛夫斯基、塔可夫斯基、斯科塞斯、斯皮尔伯格等。连好莱坞鬼才导演昆汀·塔伦蒂诺也是如此。昆汀虽然想法很多,充满想像力,但从首部剧情长片《落水狗》,到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大奖影片《低俗小说》,直到去年上映的《好莱坞往事》,都保持着一贯的水准和审美趣味,从无动摇。他自己很清楚:我要拍什么样的电影。
但张艺谋导演似乎不是这样的。张导不但在同一部电影(就像《一秒钟》《影》等)里呈现出某种分裂状态,让人搞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估计他自己也没想清楚),纵观张导的作品史,也能看出,张导事实上分裂成了至少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张艺谋先是向左(艺术),后是先右(商业),走的是两个极端。简单粗暴地概括一下就是:一个是向艺术靠拢的张艺谋;一个是想向市场要钱的张艺谋。在艺术和商业之间,其实是可以取得平衡的,如克里斯托夫·诺兰、斯皮尔伯格等导演。但在这一点上,张艺谋并没有实现过。
产出了《红高粱》《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秋菊打官司》《活着》《一个都不能少》《我的父亲母亲》等电影的张艺谋,是真诚的,是艺术的,是无比热爱电影的张艺谋。当然,这些作品都是根据成熟的文学作品改编而来。原著作者里有莫言、苏童、余华、刘恒等大作家。同时,这个阶段,张艺谋虚心地向阿巴斯等电影艺术大师学习,并充分体现在了《秋菊打官司》《一个都不能少》等电影中。
进入21世纪,另一个张艺谋横空出世。《英雄》《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三枪拍案惊奇》《山楂树之恋》《金陵十三钗》《长城》等影片,两次刷新中国电影票房纪录,四次夺得年度华语电影票房冠军。产出了这些影片的张艺谋,是投机的,是商业的,是爱电影但更爱钱的张艺谋。英雄、十面、满城、三枪、长城,只有票房价值,几乎没有艺术价值,且为中国电影带了一个很坏的头,那就是极尽形式主义和奢靡之风。王朔说,张艺谋就是一个“装修大师”,此话颇有道理。拍满城之前,中国最好的编剧之一的芦苇看了剧本后说,不行,故事内核太弱。但张艺谋说,有周润发、巩俐、周杰伦三大明星加持,不怕。言外之意,剧本创作已经不重要了。
《金陵十三钗》不算差,但张艺谋和他曾经的合伙人张伟平犯了一个致命错误:影片投资豪赌近7亿人民币,结果最终票房只有6个亿。对张艺谋来说,这是一个滑铁卢式的大事件,一把输掉了二人合作以来的所有盈利,并导致二张从此翻脸,新画面电影公司也就此消失。
新世纪头20年,在商业大片之路上狂奔的张艺谋,有两次短暂的回归。一次是2014年上映的《归来》,再就是这次的《一秒钟》。随后,再次回到商业赛道上的张艺谋,将有两部新片上映。一部是谍战片《悬崖之上》,一部是警匪片《坚如磐石》。这都是张导首次尝试的类型片。
祝他好运。
张艺谋不止一个,至少两个。
对了,还有一个作为演员的张艺谋。张导1987年主演的电影《老井》,为他拿下了大小三个影帝。张导和巩俐谈恋爱时,两人一起主演过《古今大战秦俑情》(1989年上映)。如果张艺谋一直做演员,会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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