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了 还没有能超越《卧虎藏龙》的武侠片
原创 川岛小周 北戴河桃罐头厂电影修士会
说到《卧虎藏龙》,很多人有很多莫须有的理由将这部电影判〇星。
有的说动作戏太水太假,不看;
有的说演员口音出戏,不看;
还有的说这是拍给外国人看的,看了不是中国人。
今天就要讲讲《卧虎藏龙》到底是拍给谁看的。
“江湖里卧虎藏龙,人心里又何尝不是呢?”
李慕白说出这句点题台词的时候,整个故事到了起承转合的“转”,罗小虎被安排去武当山等消息,是“卧”,玉娇龙逃婚出走,是“藏”。
整部电影的“诗眼”在于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字,“藏”。
藏,不是不在场的缺失,而是一种表现手法。类似于海明威的冰山理论,但李安妙在会制造冲突,让人物心性的藏与显转化成冲突中的博弈游戏。
比如青冥剑失窃让李慕白、俞秀莲的姻缘生变。
冲突越激烈,藏得越深。全片首当其冲的当然是玉娇龙,追着玉娇龙的打斗轨迹,就能得到一幅“自由引导娇龙”的写意画。
玉娇龙与罗小虎整了一出野性的呼唤。
李安为了影片的结构,把“卧虎”删去了不少,导致罗小虎这个人物不太完整。而小虎和小龙的贴身肉搏也只为了论证两点:
一是玉娇龙只凭本能冲动行事;
二是娇龙出征,寸草不生。
她不是为了一把玉梳子,而是为了试试自己的身手。这种玩闹的态度和固执的性格给她的悲剧性埋下了伏笔。
玉、俞谐音,一个去声、一个阳平;一个反抗、一个保守。按照李安最初的设想,玉娇龙和俞秀莲就是同一个人的两副面相。
俞秀莲在玉娇龙的年纪里把自己献祭给封建礼教,现在她又想献祭另一个少女,把玉娇龙押解回京。也就难怪玉娇龙“说翻脸就翻脸”。
这两个女人打起来,快、准、狠。尤其是在镖局,招招致命。
在这场打斗里,杀人不见血的青冥剑见了血,这是相克的恶果。剑法即心法,这一回也暴露了玉娇龙恶向胆边生的危险势头。
玉娇龙与李慕白是全片藏得最深的对手戏。
武力值最高的两个人过招,不是飞沙走石,而是蜻蜓点水一样轻巧。这就是李安藏得轻巧,“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竹林追逐的设计有两个作用,一是这场戏的节奏较慢,能缓和上一场镖局打斗的快节奏,整体看来就张弛有度,观众观感不会太累;二是李安所说的,要表现“意乱情迷”。
很多人都感受到竹林比剑的戏摇曳生姿、眉来眼去,仿佛调情,更像是“戏剑”。
徐皓峰在《刀与星辰》里说李安把竹林拍成了一张大床。其实大可不必把这场戏看得过于情色化。
李慕白是有欲的,尤其是第一次和玉娇龙交锋之后,半夜独自月下舞剑,就是发泄。
而竹林戏更重在表现社会正统强行收编反抗异端,好比动物园管理员追捕一只出逃的大狮子。如果玉娇龙是个男的,这场戏同样成立;而她是个女的,这场戏就多了一层情欲纠缠。
这一层缠绵就将李安的武侠世界与常规快意恩仇的武侠世界区别开了。暧昧(ambiguity)是印象派的浪漫,也是写意画的浪漫;这是燕卜逊强调的诗意,也是李安的诗意。
但不管怎么野蛮凶狠、缠绵悱恻,每一次打斗都以玉娇龙的逃之夭夭告终。
玉娇龙向往江湖的自由,但江湖同样有秩序和等级去适应和服从。骂李慕白是“老江湖”就是骂他这样的秩序维护者剥夺了江湖的自由。
玉娇龙从大漠逃走、从京城逃走、从竹林逃走,但逃不等于自由,反而让自己走向幻灭的绝路,最后在武当峰纵身一跃。
这是一个开放式的结局安排,有一种“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的悲哀。
自由何为?
这是李安借玉娇龙想问的问题。这是解读《卧虎藏龙》的一种。
《卧虎藏龙》不像李安的其他电影那么表意明晰,李安写意的暧昧空间创造了大量的留白。所以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观看《卧虎藏龙》的姿势。
比如徐皓峰说这是一个男人寻欢的故事,桃厂编辑部另一个作者说这是一个女性觉醒的故事,都完全没毛病。
一般武打片的动作戏都是导演交给动作指导说:“这里有3分钟的打戏,打吧。”完全没有导演的设计,经常和故事本身脱节。
李安拍武戏,特地研究了大量武打拍摄的技艺,跟袁和平请教,亲自设计每一场打戏的调度,包括动作、镜头焦点、换轴设计等等。
袁和平和李安
袁和平问过李安:“你到底要打还是要意境,是要跑远路拍山水,还是要花时间打?钱就这么多,到底你要什么?”
在一部武戏几乎占去一半时间的电影里,李安必须要调用武戏的肢体语言来传达信息。李安对武戏的人文式理解一直延续到2007年的《色,戒》,他想要“床戏武拍”,但是欲望太强烈则无法写意。
李安设计了写意,这就是本事。
从竹林到悬崖的转场,山水画构图动态,S走势,宛转飘逸
《卧虎藏龙》的拍摄难度不仅在于武打戏。
《卧虎藏龙》是“铁-鹤系列”五部曲中的第四部,原著作者是南派武侠作家王度庐。挑起李安兴致的不是侠士李慕白,而是玉娇龙。玉娇龙很野,搞不好就拍成了滋儿哇乱叫的小燕子(没有说小燕子不好的意思)。
人的天性与封建礼教背景的冲突已经是老梗了,比如《西厢记》《红楼梦》。李安要深挖的是玉娇龙身上的悲剧性。
王度庐的小说50万字,是有点啰嗦的悲情武侠,言情一级棒,武打招式含糊其辞。李安不仅要和袁和平一起设计武功,还要大刀阔斧地修改故事架构。
南派武侠代表作
比如刘泰保的故事线在原著中是穿针引线的作用,但是放到电影中显得累赘,而且与《侠女》的故事重合度太高,删掉。
这个深宅废院比竹林还要《侠女》
又比如俞秀莲这个角色,因为太中式了,临开拍前都还在修改。
李安确实听从他的编剧兼好友詹姆斯的建议,做了很多西式化的妥协。李慕白临死前对俞秀莲肉麻的告白就是其中之一。
最累的还是实地取景拍摄,从江苏跑到新疆再跑到河北、安徽,一部电影下来都环游全中国了。
章子怡当时只有19岁,哭着打电话给张艺谋说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郑佩佩也感受到子怡的委屈了
子怡姐觉得累的另一个原因是李安对她能否胜任这个角色其实是怀疑的。一开始的选角是舒淇,但是舒淇的经纪人拒掉了这个角色。章子怡是舞蹈出身,用李安的话说就是“娇滴滴”的,李安考虑了好几个月才让她进组。
李慕白一开始的选角是李连杰,然后是黎明,都拒了。周润发是第三人选。
周润发当时还是现代杀手的戏路,李安要给他NG几十次才能磨掉小马哥的锐气。
另外还有演员口音的问题,发哥的普通话烫嘴。总之《卧虎藏龙》拍起来真的太难了,搞得李安都重新抽烟了。
看到这里,不禁要问,李安挖个大坑自己跳,图啥呢?
是这样的。李安早在1980年代就读过王度庐,当时就认定自己必须要拍。
毕竟古龙也说:“到了我生命中某一个阶段中,我忽然发现我最喜爱的武侠小说作家竟然是王度庐。”
在好莱坞连拍了三部英语电影之后,《理智与情感》《冰风暴》《与魔鬼共骑》,李安觉得自己的电影感成熟了,同时觉得自己是时候回归传统题材,支棱起来。
李安想讲一个传统的故事,讲给全人类听。
作为一部影视经典,《卧虎藏龙》是影史里程碑级别的作品。
这部电影成本1700万美元,北美票房1.28亿美元,最终票房2.14亿美元,创下了外语电影的北美票房纪录。去年的奥斯卡爆款《寄生虫》北美票房也不过5000多万美元。
在小布什任期内,奥斯卡把最佳外语片颁给了一部华语电影,绝对说得上是奇迹。《卧虎藏龙》一共有10项奥斯卡提名,获奖4项。
经此一役,20岁的章子怡变成国际章;谭盾谱得一部古典乐章冲出亚洲;李玟作为华人歌手穿着旗袍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上唱歌就是华夏文化输出的高光时刻。
英语世界的知识分子聚集地《卫报》都把《卧虎藏龙》列入千禧年必看清单。
卫报百佳只有三部华语片
再看看电影本身,如徐皓峰指出的,过去武侠拍轻功大都仰拍,李安用俯拍,是一大创新。《邪不压正》就采用这种拍法。
整体来看,《新龙门客栈》里削骨的惊悚让徐克武侠自立门派,相比起来,李安悠远飘逸的武侠则又创了一派,而且更难模仿、超越。
真的有被徐老怪吓到
《卧虎藏龙》最后一镜
所谓“揣而锐之,不可长保”,李安拍这部电影真正做到了谨守老子的这条箴言。
就像盛唐时期只有一个诗仙李白,千禧年以来也只有一部《卧虎藏龙》。
以后再有人瞎逼逼《卧虎藏龙》是出口专供,你就大胆甩一句:“《卧虎藏龙》是我看过最牛逼的武侠电影。”
设计/视觉:YAN
原标题:《20年了,还没有能超越《卧虎藏龙》的武侠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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