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让-米歇尔·雅尔:我喜欢巩俐的所有电影,《归来》我看了十遍
十二点,在上海商城四楼的采访间里,刚刚结束一场将近一小时采访,只休息了10分钟的让-米歇尔·雅尔准时回到会议室,准备接受我们的专访。这位刚过完71岁生日的法国电子音乐大师在一上午的拍摄和采访后面容没有丝毫倦意,着装依旧一丝不苟,一身黑色外搭一件米白色西装,一进门就对正在布置采访间的工作人员和几位记者爽朗地打了招呼:“上午好!"这句带着法国口音的问候一下就让采访间的人忙碌了起来,因为在这场采访后,他还要抓紧时间吃午餐、补妆,然后参加下午两点的活动,行程紧凑。
这次来上海,雅尔带来了他为活动品牌创作的一组电子音乐,《与你,成就更多》(Together We Thrive),里面综合了西方和东方元素,“我在制作(这组)音乐时,把它当作是制作拥有不同场景和不同氛围的电影原声",雅尔说。
最近一年,雅尔逐渐成为了国内社交媒体上的熟客,每次出现,都伴随以巩俐的伴侣或是“影后收割机"等标签,他的确有着令娱乐圈沸腾的一些特质:出身于音乐世家,父亲是配乐大师莫里斯·雅尔;才华横溢,电子音乐的早期实验者,发行的专辑《氧气》(Oxygène)、《昼夜平分》(Equinoxe)被称为革命性的作品,在法国和美国的现场演出先后打破音乐会现场观众人数的吉尼斯世界纪录;在婚姻和情史上,他在巩俐之前还有三段婚姻,其中两任都是国际知名的电影演员,一位是英国演员夏洛特·兰普林,另一位是法国演员安娜·帕里约,无数中国影迷倾心的伊莎贝拉·阿佳妮也曾是他的女友。
但雅尔与中国大众的渊源远比这场社交媒体上“女皇的七旬新婚丈夫"的人设大改造来得更早。1981年,雅尔便在中国举行了电子音乐演唱会巡演,原定是北京和上海各两场,而后因为雅尔认为“上海观众实在是太棒了"而追加了一场。
北京的两场演出分别安排在紫禁城和天安门广场,使用的表演设备由四十台电子合成器和十几套键盘组成,辅助以视频、灯光和激光等新手段,以实现雅尔追求的“沉浸式体验"和“现代感"。雅尔至今仍记得那次访华的感受,“当时在中国表演如同在月球表演一般,就像一场梦。不仅我自己有这种感觉,观众应该也是如此。"
在离京前,雅尔为中央音乐学院上了一堂大师课,讲述合成器以及电子音乐,并赠送了一台英国产的EMS Synthi AKS合成器,从而让中央音乐学院开启了第一堂电子音乐课程。从这个意义上说,雅尔催化了电子音乐在中国的诞生和流行。
在一个小时的采访中,为了收音效果,雅尔一直主动帮我们举着麦克风。在录音开始前,他轻敲麦克风然后对着它说“test,test"(测试,测试),像一个小孩拿到新玩具一样,而后专注地等待第一个问题。口音并没有带来任何阻滞,每说完一段话,雅尔便以关切而温和的目光望向我,等待我的回应和下一个问题。他在意听众的体验,不论是谈话者的还是音乐观众。
活动过后,他很快出现在微博的热搜上,一同出现的名字是我们更为熟悉的“女王"巩俐,作为新婚夫妇,雅尔在一天的活动中不时就会被问到自己对巩俐的看法,“她是第一个让中国电影走向世界的人",“她身上能传递出中国女性身上具有的恒久的价值",他对她不吝赞美。
界面文娱对话让-米歇尔·雅尔:
界面文娱:这次您为汇丰创作品牌声音的灵感来自于哪里?您具体是如何用音乐来呈现汇丰的品牌特点的?
让-米歇尔·雅尔:这次与汇丰银行的合作非常有趣。因为它不仅仅在做一个音乐项目,而是试图寻找汇丰银行的音乐象征,以及通过音乐传递什么价值。汇丰银行不仅是一家银行,它远不止于此,它在环境和现代科技中的参与和我的理念非常契合。我也试图从音乐的角度,传递了共同繁荣以及合作的理念。我们强调社区精神,我们是世界这个大家庭的一部分。我在制作音乐时,把它当作是制作拥有不同场景和不同氛围的电影原声。汇丰银行既有西方元素,也有东方元素,我试着在音乐中将这一点表达出来。
界面文娱:汇丰最初时怎么邀请到您的呢?具体的合作过程是怎样实现的?
让-米歇尔·雅尔:实际上汇丰最初联系我的时候,我非常惊讶,一家银行怎么会邀请一个音乐家为其传递其理念呢?和他们讨论之后,我发现汇丰银行与包括我在内的音乐家合作,这不仅仅是为了做电视广告或者网络宣传,而且是为了用文字以外的语言传递汇丰的精神。因为万物都是受限的,但是音乐无需翻译,人人都可以理解,这就是我和汇丰银行合作的理念。另外,我认为我的音乐和空间、未来、环境和科技是紧密相连的,这些价值对于汇丰银行来说也非常重要。
界面文娱:您最早是学习古典音乐的,后面逐渐痴迷于电子音乐,您认为电子音乐吸引您的是什么?
让-米歇尔·雅尔:古典音乐和电子音乐截然不同。我热爱古典音乐,我也来自一个有古典音乐氛围的家庭。但是我从青少年开始就玩摇滚乐队了,我对电子音乐感兴趣是因为小时候我的音乐老师对我说,音乐不仅是由音符组成的,也是由声音形成的。你可以走到室外,录下风声、雨声、发动机的声音以及街道的声音,将其运用到音乐中。这个想法改变了21世纪的音乐,现在所有的DJ和音乐家都在运用技术创作音乐,而不仅仅是音符,电子音乐更加的有活力,更为直接,就像烹饪一样,集中地烹饪图片、声音和音波。
界面文娱:您创作电子音乐的灵感来源于哪里?可以向我们介绍一下《氧气》(Oxygène)的创作背景吗?
让-米歇尔·雅尔:我试图在第一张专辑《氧气》中传达空间和环境的理念。我一直认为电子音乐与环境和我们身边的空间紧密相连,在我们所处的空间内,摇滚音乐和古典音乐是一种剧院或者室内艺术。我试着营造一种失重的、穿越空间和时间的感觉,这是音乐一直吸引我的一点。
界面文娱:您强调了很多空间的感觉,很好奇您对于中国这个大空间你会怎么形容呢?
让-米歇尔·雅尔: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中国一直吸引着我,我总是能感觉到中国特殊的空间感和时间感。了解中国需要时间,中国表达自己也需要时间。而且中国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有很多不同的地区,很多不同的村庄,很多不同的人,很多不同的感受,了解中国的空间和时间需要一辈子的时间。
作为一名艺术家,我感到非常荣幸能与中国有这么多的联系,感受中国的空间,这一直是我创作音乐的灵感源泉。虽然很奇怪,但是我一直能找到中国传统音乐和电子音乐之间的联系。中国传统音乐是以一种很微妙的方式基于声音而创作的,中国的音乐家很重视音符之间的空白,这对于音乐非常重要,这正是电子音乐的精华所在,即如何处理声音、空白和噪音之间的关系,空白和音乐动态之间的关系。创造两者之间的桥梁非常有趣。我也一直尝试在传统中国音乐和电子音乐之间建立一座桥梁。
界面文娱:许多西方艺术家,比如安东尼奥尼,贝纳尔多·贝托鲁奇,都在上世纪80年代左右来访中国,有的甚至留下了非常重要的作品,比如《末代皇帝》。这些艺术家都对中国的艺术发展的长远影响远超人们的想象。您也是在那个时代来访的艺术家之一,您是在怎样的契机下来中国演出的?您如何回忆那个年代的中国?
让-米歇尔·雅尔:很荣幸成为第一个在中国转型时期来到中国表演的音乐家。我仍记得当时在中国表演如同在月球表演一般,就像一场梦。不仅我自己有这种感觉,观众也是如此。我记得当时我在中国筹办第一场音乐会,贝托鲁奇在拍《末代皇帝》。我们当时遇到一些设备技术问题,所以双方交换着使用灯光设备和声音设备。我是第一个同一天晚上在紫禁城和天安门表演的音乐家。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荣誉,对中国来说也是一个特别的时刻,我与中国之间的感应很强烈。
我很努力在北京音乐学院准备第一堂电子音乐课程,为了能让中国开启第一堂音乐课,我留下了第一个电子音乐合成器。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我与中国之间也建立了深厚的联系。
我的第一张关于中国的专辑是在1981年发行的,在欧洲和美国的反响也很热烈。因为这是第一次西方音乐家来到中国,获得对中国的印象,并建立中国和西方之间的艺术桥梁,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荣幸。一位中国官员跟我说,“你不说中文,可是你懂中国。"听到这十分地荣幸,因为我一直能感受到自己与中国之间特殊的联系。
界面文娱:如果要您选三个词形容记忆中上世纪80年代的中国,您会选什么词?
让-米歇尔·雅尔:如果要选择三个词,我会选“evolution"(变革)、“awakening"(觉醒)、“ emotional"(饱含情感)。
界面文娱:对比您初次访华和现在,您觉得中国的电子音乐在近40年间有哪些变化?
让-米歇尔·雅尔:我认为中国电子音乐的发展与中国本身的发展进程类似,(在40年间)从国家的觉醒到迈向21世纪。什么是21世纪呢?就是对未来世界的好奇。现在电子音乐无处不在,中国也进入到世界的各个角落,我对中国的环境和现代科技也十分感兴趣,我认为这如今也在定义着中国,中国充分考虑环境的可持续发展、重视人工智能现代科技,我觉得这些21世纪中国的重要元素,这也是我想用音乐表达的。
界面文娱:现在在中国,电子音乐在年轻人中也非常流行,近年来也有不少电子音乐节,但在前些年,大部分人还是不太承认电子音乐的艺术性的,对于电子音乐的大众化,您认为有什么方法吗?
让-米歇尔·雅尔:中国的电音发展其实与西方的发展相同。在我开始玩电子音乐时,它还不被人所接受。我记得人们当时很不解,我为什么摆弄带有很多按钮和乱七八糟东西的奇怪的乐器呢?我记得我妈妈说,“你应该去学小提琴。小提琴比那些巨型机器和盒子拿着方便多了"。但是如今,用电脑就可以创作电子音乐了,你可以在电脑上制作、作曲、作词,甚至还可以发行音乐。这是一个可喜的转变,因为所有人都可以创作自己的电子音乐了。这就是为什么电子音乐越来越流行,成为世界上最流行的音乐形式地原因,我也期待着与中国年轻的音乐家合作,一起推动音乐的发展。
界面文娱:电子音乐的欣赏似乎很依赖于场景,也有很强的即兴性,你在录制和现场表演时会不会采用哪些方法来增强观众的代入感?
让-米歇尔·雅尔:这个问题十分有趣。电子音乐、摇滚乐和古典音乐各有不同,很明显的一点是:对于古典音乐来说,人们先用乐器现场表演,比如中国的传统乐器、小提琴或者电吉他,然后在录音棚里制作,用麦克风将其录下来。但电子音乐恰恰相反,人们先在录音棚录制,然后在现场播放出来。
但是一直待在电脑后面两个小时真的很不好玩,所以我开始试着用视觉表达音乐,尝试视频、灯光和激光等新的手段。我在试着寻找电子音乐的DNA,这不仅对于中国,而且对于西方来说都是一种新的方式。以前人们只是在录音棚里用灯光表演,现在我使用了投影和图片等形式,我认为这是我定义电子音乐表演的方式。
现在每当我看到电子音乐节,我就想起三十多年前在中国用图片、激光和灯光表演电子音乐的场景。这非常有趣,随着现代科技、电脑技术和电子时代的发展,音乐边界在很大程度上被打破了,从而能创作一种真正沉浸式的电子音乐表演,我一直试图将现代技术融合在我的电子音乐表演中。
最初来到中国时,我就带着自创的激光束乐器。2004年在北京,我在紫禁城进行了第一次5.1环绕音音乐会,我利用5.1环绕音将观众像矩阵一样分隔开,这是全世界都是首创之举。我们还使用了巨大的投影,(将演出)投射在紫禁城中央,利用内外视频营造3D音效。目前我的创作运用了很多人工智能和3D技术,我也希望能将其尽快地带到中国。
界面文娱:从您在60年代开始创作电子音乐开始,到后来成为电子音乐的领军人物,就您对电子音乐在法国和中国的发展,您觉得现在中国和哪个阶段的法国比较相近?
让-米歇尔·雅尔:电子音乐真正在20世纪起源于法国和德国,它的发源其实和美国没有什么关系,与爵士、蓝调或摇滚都没有关系。很多人认为电子音乐来自美国,但事实并非如此,它是来源于欧洲的。
古典音乐场景感很强,能在人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电子音乐和古典音乐之间有一定的联系,这也是为什么我认为电子音乐和中国古典音乐之间联系密切。第一个电子音乐家就是法国人,之后法国涌现出了很多杰出的电子音乐家,现在我看到中国的电子音乐家也层出不穷。因为中国的古典音乐历史源远流长,因此它能够将昨天、今天和明天连接起来,我很高兴看到中国的电子音乐发展地如此迅速。
界面文娱:您是一个影迷吗?有没有喜欢的导演?
让-米歇尔·雅尔:我是一个超级影迷。电影是我音乐创作的灵感来源。我很喜欢安东尼奥尼等老牌导演大师。我也深受斯坦利·库布里克的影响,《2001太空漫游》是一部真正的太空戏剧,电影里的音乐和对未来的思考对我启发很大。
我之所以这么喜欢电影的,可能是因为电影和音乐一样都是通用语言,人人都可以理解,不管是巴西人、法国人、美国人、中国人还是澳大利亚人都能理解这种艺术。所以,我一直喜欢电影,我每周都要尽量看几部电影,电影确实是我创作的灵感源泉。
界面文娱:您夫人巩俐的影片看过哪些?您比较喜欢哪部?
让-米歇尔·雅尔:这个问题也非常有意思。巩俐的电影最吸引我的一点是,她一直致力于推动中国电影的发展。她是第一个让中国电影走向世界的人,她在电影种呈现了中国传统,同时也展示着中国现代女性的形象。通过电影,她传递出了中国女性身上所具有的恒久价值。她通过演绎一些传统但强有力的中国故事来展现现代女性形象,比如,在她的新电影中,她饰演郎平——一位排球运动员,这部影片很有意思。我认为巩俐实际上是中国现代电影的“英雄",而她饰演的郎平也是一位运动英雄,两人都推动人们对现代中国女性形象认知。我很难说最喜欢巩俐的哪一部电影,因为她所有的电影我都喜欢。但是如果非要挑一部,我会选《归来》。这部影片不长,却讲述了爱情、人生和身份认同,这部电影我看了有10遍了。
界面文娱:您夫人巩俐如何评价您的音乐,她是您的乐迷吗?
让-米歇尔·雅尔:这个问题或许应该由她来回答。但是我可以说,她应该很喜欢我的音乐,因为每次我去欧洲巡演,她都会跟着一起去。她总是在后面跟我的经理Fiona一起,跳舞欢呼,拍手叫好。
界面文娱:巩俐现在在拍电影吗?
让-米歇尔·雅尔:是的。她正在拍《中国女排》。下周我们要去威尼斯电影节,她有一部电影——娄烨导演拍摄的《兰心大剧院》要参与评奖,这部电影也很有趣,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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