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合伙人》：一根筋男主角的又一次胜利
宝莱坞动作片明星阿克谢·库玛尔转型拍摄现实主义题材影片之后，先是在《厕所英雄》里为妻子解决如厕问题，又在《印度合伙人》（曾用译名《护垫侠》）里为妻子解决生理期卫生问题，妥妥的妇女之友。《厕所英雄》在6月初引进内地，豆瓣评分7.1分，票房9000余万元；《印度合伙人》有“根据真人故事改编”加持，豆瓣评分7.7分，票房想必不会太差。
只是2018年引进的印度电影实在是有点多，观众既可能形成消费惯性，更可能产生消费厌倦。本月初上映的《老爸102岁》，票房不到3000万元。印度现实主义电影作为国产现实主义电影供给不足时期的替代品，可以有效填补市场空缺。不过替代品总归是替代品，再好的咖喱饭，吃多了也还是想换换口味。
《印度合伙人》海报
在塑造一根筋男主角上，印度电影形成了简单粗暴但有效的叙事套路。《印度合伙人》里阿克谢·库玛尔饰演的拉克希米，和《小萝莉的猴神大叔》里萨尔曼·汗饰演的印度教教徒帕万一样，都是撞到南墙也不回头的主儿。帕万为了恪守不说谎的教义，给善意帮助自己偷渡的伙伴带来不小的麻烦；拉克希米为了试验自制卫生巾的效果，既将妻子戈雅特莉陷入尴尬的境地，更是强卫生学校女学生和邻居家刚行成年礼的小妹妹所难，迹近骚扰。动机正确不代表方式正确。《印度合伙人》用喜剧的基调讲述拉克希米近乎偏执的行为，是因为电影的观众并不会将自己设身代入影片里文化程度和经济水平都极低下的社会底层妇孺，因此难于理解长期生存在耻感文化下的弱势群体，难于启齿的隐私问题突然被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时内心的强烈恐慌。观众同情拉克希米的“善举”反被全村人视作变态和疯子，但拉克希米被村人所驱逐，也并非全然无辜。
《印度合伙人》剧照
电影的叙事以拉克希米前往大城市德里，分为前后两部分。影片从《护垫侠》的译名改为《印度合伙人》，倒也不纯粹是在蹭电影《中国合伙人》的热度，至少影片的后半部分，是标准的创业故事。拉克希米因为机缘凑巧，掌握了关键的生产工艺，并成功研制出廉价但安全、合用的卫生巾。仍然是因为机缘凑巧，拉克希米将自制的卫生巾送给了家境优越的帕里使用。帕里感动于拉克希米的执着，帮助拉克希米参加了创业大赛，又帮助拉克希米进行产品推广和业务拓展营销，甚至帮助帕里登上了联合国的大舞台。帕里是拉克希米的合伙人，更是拉克希米的贵人。
创业题材的电影不可避免存在幸存者偏差问题。如果主角从片头一直失败到片尾，势必太过丧气。观众走进影院是想喝鼓舞人心的鸡汤，不是想看失败的一百种方法。小步慢跑、稳扎稳打的生意经，拍出来也缺乏戏剧性。就连《致富经》这样的节目，宣传特色养殖，也要强调项目周转快、回本周期短。因此，创业题材电影的通病是曲尽创业之艰辛之后，又给予主角突如其来的成功。半路出现的“贵人”，形同机械降神。《印度合伙人》不能免俗，只是因为拉克希米从事的卫生巾事业至少听起来商业逻辑上并不神奇，所以观众可以接受电影打鸡血式的叙事手法。否则，单论七情上面的夸张程度，拉克希米与国产电视剧《创业时代》里时刻咆哮帝上身的周一围和黄轩没什么区别。优秀的印度电影，和优秀的国产电影一样优秀；拍摄技法和叙事策略上有不足的印度电影，也并不是少数。——大可不必一概神化。
《印度合伙人》剧照
耐人寻味的是电影里对拉克希米和帕里感情戏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人想起年初取得意想不到票房成功的好莱坞电影《马戏之王》。《马戏之王》里，休·杰克曼饰演的马戏团主P.T.巴纳姆慧眼识珠，成功将“瑞典夜莺”珍妮·林德（丽贝卡·弗格森饰演）推销向北美市场。电影中两人一度互生情愫，但影片最终让珍妮·林德斩断情缘，“放”P.T.巴纳姆回归家庭。《印度合伙人》里，帕里与拉克希米同样在事业合伙过程中擦出火花，而帕里亦选择主动放手，割舍两人将明未明的感情，以成全拉克希米“衣锦还乡”，和妻子戈雅特莉重归于好。宝莱坞与好莱坞一东一西两大电影市场，在大异其趣的两部电影里，选择了类似的情节处理方式，大概只能说明大众电影的消费者即使文化背景和经济状况千差万别，道德标准则多是相近的，对“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大团圆结局的期待也是类似的。《印度合伙人》挑战了印度传统社会歧视女性的陋习，同时也并不逾矩现代观众普遍认同的道德认知，得到观众激赏是情理之中。
《印度合伙人》剧照中国观众对《印度合伙人》中的剧情多少有些隔阂。拉克希米的原型人物、印度企业家Muruganantham的卫生巾生意起步于1998年，距离当下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对于中国民众而言，始于1978年的改革开放，极大推进了国民经济的发展。绝大部分中国女性，早已不再困扰于卫生用品的稀缺和昂贵。而得益于建国后政府对男女平等观念持之以恒的宣传、女童入学率和女工就业率的持续提高，中国妇女的社会地位，远远领先于其他经济发展状况相近的发展中国家。不过女性观众如果在看电影的过程中，回忆起自己月经初潮时尴尬、害羞、不欲人知的复杂心理活动，对影片里扭捏于生理期问题的印度底层妇女，想来定会感同身受；而男性观众如果能从拉克希米可笑又可敬的发明创造经历中，体会到这个平凡人物对妻子深沉的爱与关切，也一定能承认拉克希米并不平凡，当得起“侠”的尊称。
《印度合伙人》剧照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电影并没讨论妇女生理期羞耻文化的社会学成因，但廉价、安全、易获取的卫生用品，确实在立竿见影地改变贫困地区妇女卫生状况的同时，潜移默化改变妇女群体乃至全社会群体的两性观念。《印度合伙人》常常被用来举例证明作为大众文化产物的电影，对社会生活可以产生的良性影响。影片在印度本土于2018年1月上映，半年之后的7月，印度政府宣布取消卫生巾进口关税。但显然这一举措除了能惠及广大大中城市习惯使用进口卫生巾的中上层妇女，对贫困地区妇女的生活恐难产生大的改观。Muruganantham的平价国产卫生巾生意，仍有继续发扬光大的潜力和必要性。电影对中国观众的意义，不是提供对南方邻国的猎奇式“围观”，也不是传授生意经；观众能在为影片中的人物笑过哭过感动过之后，意识到中国的男女平权之路，同样漫漫修远，并身体力行，从多多关爱身边的女性亲友做起的话，那么这部电影总算是没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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