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背后 也是亲情也有爱

江淮晨报 2018-09-16 01:03 大字

肖江虹的《傩面》是第七届鲁迅文学奖的获奖作品。因为之前读过他的《百鸟朝凤》,所以,打算把这次获得鲁奖的中篇都看一遍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要先看《傩面》。线上购书真是爽利,前一天下单,第二天就收到了。《傩面》包括肖江虹同一题材的三个中篇,三天时间一气读下来,从《蛊镇》看到《傩面》再看到《悬棺》,像经历了一次神秘境地的游历。凋敝的山村,古老的传统民俗,依旧善良的人们……

蛊镇

有点玄,有点神秘但是不乏美好与希望

从那年读他的《百鸟朝凤》《我们》《天堂口》《喊魂》《犯罪嫌疑人》,我就知道,他和严歌苓一样,是那种写什么都入木三分,写什么都让我着迷的作家。乡村题材这些年一直很流行,所有人都注意到城市繁华与乡村沉寂的差距,很多作家也是深入乡村考察体验生活,可是,在我的阅读中,最着迷的还是今天读的《蛊镇》。快八十的王昌林是孙子辈,六岁的细崽是爷爷辈,小说以这一对特殊祖孙的与众不同的交往为主线带我们走进“老迈”的蛊镇。王昌林是蛊师,在“蛊业”和“蛊镇”一起凋敝中坚守,他最大的心愿是制成一道幻蛊;细崽是一个脸上有红斑的小男孩,他最大的心愿就是等脸上的红斑淡了,到城里去放风筝。

蛊镇何来?小说交代:蛊镇的先民战败后,为了躲避追杀,选了在这片易守难攻的穷山恶水之地繁衍生息,在无数次遭受天灾人祸后,他们依仗着新寨主的一个主意:“让人到处放风,说蛊镇人人都会放蛊,还是最毒的腹蛊,只要进了寨,不死脱层皮”,得以安生。为此,从前老人们总是黑着脸告诫心痒痒的孩子:不要轻易越过通向外面世界的豁口,一线天的那头有吃人的妖怪,红头绿面,口若雪盆。可是,终于,“一班细娃还是跳过了一线天。神奇的一跃,从那刻起,天地洞开,目光和见识跟着步伐一起广阔……”

这一对老孙小爷,一次次上山寻觅制蛊的材料,老孙有一个心愿,希望小爷能够继承他的衣钵,可是小爷毫无兴趣,他只惦记脸上的红斑淡了,去城里放风筝,为此,他已经攒下可以买一架很大很大的老鹰风筝的钱。

后来,老孙发现小爷“细崽”脸上的红斑就是蛊镇的地图,随着红斑的消逝,随之消逝的就是蛊镇本身历代人坚守的传统。老人们心目中的“蛊镇”随着细崽飞快的老去而老去……

凋敝的“蛊镇”并不是一无可取。从小说描写到的人物,王昌林、细崽、细崽娘、细崽爹、王木匠以及细崽爹爷爷身上,我们仍然可以看到单纯、善良、淳朴与坚守;我们仍然可以发现人性的光芒与美好。

小说从王昌林制蛊开始,又以王昌林给自己下蛊结束。制蛊是明写,给自己下蛊却是暗写。初读小说的结尾,会觉得像写一个梦,王昌林的一个梦,其实,不是梦,而是王昌林中了自己的蛊。在蛊蹈节当天,王昌林去拜祭师傅,他说:“蛊师不给自己下蛊,这是规矩,我要是越了规矩,等过去你再收拾我吧!”另外,小说前文对脆蛇制成的蛊有十分明确的说法:“关于这个稀罕物的诸多传说,好些蛊镇人都半信半疑。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脆蛇制成的蛇蛊,不仅能颠倒时序,还能返老还童,一句话,想啥有啥。”中蛊以后,王昌林眼里细崽活着,老七也活着,“密麻的年轻男女,顺着古旧的石板路,迤逦而来。”

细崽也是在“幻蛊”之下,完成了长期以来的心愿……他放飞的是风筝,也是他的梦想,而细崽的梦想,暗合着蛊镇新一代的梦想。

小说最后,神祠又竖起来,但是时代的洪流无法逆转。正如王昌林在蛊蹈节祭拜师傅时说的:“今年的节气又黄了,你也看见了,怪不得我,该做的我都做了。”

《蛊镇》有点玄,有点神秘,但是不乏美好与希望。小说结尾处,四维爹,也就是细崽的爷爷吩咐媳妇割肉打酒请大家吃一顿,原本坚持说不能喝酒的王木匠,在细崽娘一句“喝一点吧”后,喝得“两颊都有了敦实的酡红”……这便是希望与美好,这其实也是蛊镇的希望与美好。

傩面

面具之下有多少想念舍不得忘记

《傩面》读起来比《蛊镇》更加酣畅,我想,作者写作《傩面》的时候,打字的速度一定跟不上文思。相比《蛊镇》,《傩面》的开篇并不神秘、沉重;而是普通、轻松。你看,作者说,傩村无清溪翠林,“除了傩戏,还有寿星,巴掌大的庄子,爬过百岁这坎儿的就有六七个”。除此之外,傩村一年大半年都陷在浓雾中,“所以庄子上最兴奋的时候不是过年,也不是迎送傩神的日子,而是阳光朗照的这几天。”接下来作者写阳光到来的日子,人们各种晾晒,最有趣的是这一句:“物事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人。窝在屋子里一年的寿星们,都快发霉了,得在阳光驾临的日子里都搬出去好好过过太阳。”老寿星们晒太阳简直就是一道风景,“午后刚过,村子就热闹起来了。古物们在青石板上一溜排开,全是皱皮腊干。偶尔的一个咳嗽,或者一个哈欠,算是证明着他们还在阳间”,阳光温暖,耷拉着脑袋,口水淌着的老人家们,“面具甫一套上,手掌上举,把面具摩挲一遍,就知道自己的角色了”,瞬间,打了鸡血似的,声哄气满地诵唱起来……神秘就这样“登场”,读者的好奇心由此不知不觉入巷。

《蛊镇》以老孙、小爷的交往为主线,这篇《傩面》则是以老叔秦安顺与村西颜东生的幺姑娘颜素容为主线,老迈的秦安顺是傩戏的最后传人,他和村里所有的坚守者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信仰里,陶醉于傩面营造的美好愿望中,虽然孤独,但是他一直怀着一颗纯善的心,尽自己所能,做自己所能,不管颜素容如何不懂事,他都以礼相待。颜素容说,他就听,颜素容不说,他也不问。颜素容问秦安顺是不是怕死?秦安顺说,怕,当然怕。颜素容说,我还以为到了你这个岁数就不怕死了。这时候,秦安顺说,想了好久才明白了,其实不是怕,是舍不得。舍不得的何止这地头上的山山水水、草草木木、男男女女,还有那些逝去的亲人们。《寻梦环游记》说,只要被想念,就活着。秦安顺说,舍不得死,其实也是不想自己的想念从此灰飞烟灭。

颜素容觉得的:“屋子里那个人怕是天底下最舒坦的人了。认认真真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幻觉里,用一张张老旧的面具打发所剩不多的时光。”而颜素容恰恰相反,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不舒坦的人,生病回到村子,她隐瞒着病情,以恨的方式埋葬着“爱”,以十分的不懂事让父母熄灭“爱”……就这样,一个以坦然生活的方式面对死亡的来临;一个以不知所措的方式在死亡的门口挣扎。

颜素容说:“我就不念着,我要死了,也不要别人念着我。”她以为这是坚强,是自己的事情自己担着。而秦安顺告诉她:“娃啊!你想错了,你不念着别人,也不要别人念着你,也是一种念着。”此话不出自满腹经纶的学者,也不出自博古通今的名士,一个普普通通,闭塞小村的老者,他凭什么这样说?凭什么?凭的是对生活的热爱,凭的是信仰。《傩面》告诉我们,做人要有信仰,要有哪怕虚幻的精神支柱。

在写秦安顺的虚幻与颜素容的挣扎的同时,作者依然不忘记通过他们的生活,描写村民的质朴与善良,描写不论世事如何变迁,山村不变的人心、人情与人情味。

小说的最后,颜素容把伏羲面具套在脸上,是对传统的接纳,也是从秦安顺身上看到了信仰的力量……对于颜素容而言,即便面对的是死亡,也无疑是一种重生。

悬棺

活着不易成长的每一步都是在和死神较量

“十四岁那年,我有了属于自己的棺材。”这是《悬棺》的开篇句子。一句话,就吸引了读者的眼球。不知道别人读到这一句是什么感觉,我读这一句的时候,第一感觉是悬疑。悬疑的结果就是立刻、马上读下去。接着更是悬疑:“不止我,在我们燕子峡,所有的男娃到了十四岁,都会有一口属于自己的棺材。”咋回事?想知道——除了继续往下去,别无选择。

《悬棺》也是以两代人——我和我父亲来辛苦的言行观念为主线叙事,其中穿插了从燕王宫摔下来残废了的二老祖来高粱和我的引路师傅曲家寨的曲丛水等人物和相关事件。与《蛊镇》和《傩面》不同的是,《悬棺》看得心疼。什么叫生存不易,对于燕子峡和曲家寨的人来说,活着需要拿命来拼,好好活就要拼上命。十四岁,棺材悬起来,就意味着你正式加入到“拼命”的队伍中。书中交代“我们燕子峡管棺材叫‘老家\’”,可见,十四岁,有了自己的棺材,是燕子峡男人的成人礼,《悬棺》就是从“我”,即来畏难的成人礼开始的。接下来按规矩是“要上燕王宫,先上祖祠崖”,一个人完成祖祠崖探险之后,便是跟引路师傅学习攀岩。为什么不是父亲亲自教授孩子攀岩?书中也有交代:“这个也是规矩。燕子峡和曲家寨,换了娃娃教。不是亲生的,舍得下手,手下得越重,攀岩本领就越过硬,这叫过寨活。”

成长对于“悬棺”的后人而言,绝不是日复一日那么简单,在这里,成长的每一步都是在和死神较量,攀岩对于这里的男人来说,是基本技能,也是首要任务。从燕王宫摔下来的二老祖来高粱,宁可死也不想没有腿活着,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咒骂抬他下山的族人,没有腿的他,甚至想给自己做条假腿来攀岩,为什么还要攀岩?因为棺材悬在崖壁上,更因为“悬棺”是“老家”……

可是,偏偏消息传来,这里不适合人类居住,要建水电站,整体移民,这就意味着故土将沉于水底,连同那些崖壁上的“老家”。这怎么可以?我的父亲、还有乡亲们想不明白,舍不得走,也不能走。此时,来高粱老爹却对来辛苦说,搬走吧。这里不是故土,棺材为啥要悬在崖上,那是祖宗们想回到故土……没有人知道故土在哪里?

放水了。所有的人都撤出了村子,偏偏来高粱没有出来,他竟然给自己做了一副翅膀,他要回到他的“老家”……

水涨起来,一口又一口悬棺漂了起来,渐渐漂远了,也许,这一去,便是回故乡。

正如二老祖所说:“人就是这样,你得一程一程往前走,走累了,歇一歇,歇够了,还得继续上路”。这句话,何尝不是燕子峡人的过去、现在、未来……

肖江虹的小说有一种大悲悯,这种悲悯渗透在他的每一部作品中,交织在他字里行间的情绪里,这种悲悯,是心的悲悯,是情怀的悲悯,这种悲悯,有爱,有痛,有不舍,也有哀与伤……这本结集《傩面》的三篇作品,可以说是一棵大树结出的三个果儿。闭塞的村落,远离城市文明的人们,传统民俗的坚守者。他们贫穷,但内心并不贫瘠;他们落后,但精神并不空虚,喜欢肖江虹现实与魔幻结合的创作方式,让神秘“活”起来,“活”起来的神秘,让人物呈现浮雕一样的立体感,同时,也是最重要的,让如今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们重新找回“敬畏”。 晨报记者 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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