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克希:翻译要充满柔情地投入

济南时报 2018-03-02 14:06 大字

□本报记者 徐敏

年逾七旬的周克希是国内翻译界最具传奇色彩的人物之一:数学出身,却与法国文学结下不解之缘;弃理从文,走过30余年翻译之路。从《基督山伯爵》《包法利夫人》《小王子》到普鲁斯特的《追寻逝去的时光》,周克希翻译的一大批法语名著因其译笔准确传神、清新典雅而深入人心。其中,法国作家普鲁斯特是20世纪世界文学史上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周克希也因为翻译普鲁斯特而备受推崇,但其中艰辛甚少为人所知。

半路出家的翻译家

在复旦大学读书时,周克希的专业是数学,后来又在高校教数学。就是这样一名数学专业出身的人,却转身学习法语并从事法语翻译,周克希说:“我觉得根子在于我从小喜欢看书,后来在1980至1982年到法国进修数学,就读于巴黎高等师范学院,那是一所文科氛围非常浓厚的学校。我在那里结识了很多学习文学和哲学的同学。”小时候就读过《约翰·克里斯朵夫》的他,“文革”期间就开始学习法语,因为很想看看原文是怎么写的。

谈到最早入行时的经历,周克希依然会提起老一辈翻译家对他的教导。30多年前,翻译界前辈王道乾、郝运等都还在译文出版社,这两位法语文学翻译界的权威,曾是1949年前的教会学校中法大学前后届(1942级、1943级)的校友。那时候,还只是翻译“票友”的周克希,心怀近乎虔敬的想象,拜访译界前辈郝运。

“那时郝先生已经翻出了司汤达的《巴马修道院》,我想象中,他待在一栋面对草坪的小楼上,精致的大书橱里满满当当都是外文书,喝着咖啡,说不定还抽着烟斗。”周克希说。

这个携着几经誊抄的译稿的后生没想到的是,他初出茅庐的译作竟得到了老先生的首肯,“郝先生觉得我的文笔还不错,但意译得有点过头”。而从老先生案头返还到他手里的译稿,有时会“改得像一张大花脸”。

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重译风”兴起时,重译了大仲马《基督山伯爵》和福楼拜《包法利夫人》的周克希在翻译界和读者中渐渐树立口碑。当时他的主业还是在华东师大数学系教学和带研究生,翻译只是业余挤出时间来做的副业。1988年大年初一的阴冷早晨,周克希译完《不朽者》的最后一个章节,在清样的末尾写下“译毕”的字样时,却怎么也轻快不起来。到了五十知天命之年的周克希,终于下定决心放下数学教职,入职译文出版社,全身心投入外国文学的编辑与翻译。

做翻译和数学之间有没有关系?是不是理科生的逻辑思维让翻译变得更加严谨?对此周克希说,他的严谨不是因为学了数学,所以两者没有太大的关系。

翻译要“靠感觉”

刚刚进入翻译大门的周克希,曾经怀揣自身的困惑拜访过翻译家王道乾先生。他向王道乾请教该怎么学习文学?“记得在那间光线幽暗的客厅里,王先生沉吟片刻,轻轻地对我说,文学不是靠学习,而是靠感悟的。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周克希说,所以在后来的翻译工作中,他一直认为,翻译要靠感觉。

汪曾祺说,好的文字是可以扪触到的。而要扪触,自然必须聚精会神。感觉也是如此,需要全身心投入。投入,就要充满柔情,“犹如母熊舔仔,慢慢舔出宝宝的模样”,静静地、仔细地把感觉到的东西在译文中传达出来,让读者也能感觉到它。而翻译的甘苦往往就在这样的寻寻觅觅之中。苦思冥想而觅不到一个恰当的词、一个恰当的句式,是翻译中常有的事。“有一段时间,我床边总放着一张纸和一支笔,半夜醒来突然想到一个合适的词或句子,马上摸黑写下来,第二天清晨看着歪歪斜斜的字,心里充满欢喜。”周克希说。

“一轮浑圆的月亮,红嫣嫣的,从草场尽头的地面上升起。它在杨树枝丫间迅速上行,不时被密枝繁叶所遮蔽,宛如在一幅剜了好些洞的黑色幕布后穿过。……它冉冉穿行在夜空,圆圆的光影投射在河面上,变成无数波光粼粼的小星星,银灰宛似披满闪亮鳞片的水蛇,蜿蜒迤逦钻向河底。四下里夜色温柔;枝叶间黑影幢幢。”读周克希的译文,不难感受到他的译文的流畅、缜密,语言的精准和华丽。谈到翻译的文采时周克希说,翻译的文采来自对原文透彻的理解。往大里说,来自对原作风格的把握;往小里说,来自感觉的到位。自己没弄明白,没有感觉的东西,是不可能让读者感觉到的。理解透彻了,感觉到位了,才有可能找到好的译文,才能有文采。

在词语的运用上,周克希不主张使用一些国人非常熟悉的约定俗成的经典句式。比如有一个版本的《包法利夫人》译本,译到爱玛死去时,译者用了“魂归离恨天”。周克希觉得这种处理方式比较突兀,让人无端想起了《红楼梦》和林黛玉。一位有名的翻译家翻译艾丽丝·门罗的小说,用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红颜多薄命”等译句,周克希认为这么译容易让读者“出戏”,有一种荒诞的直觉:“加拿大女作家也会用中国古诗词的句子?”谈翻译普鲁斯特

《追寻逝去的时光》作为七卷本的长篇小说,它的长是毋庸置疑的。这种长是不是“冗长”?这就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了。作为译者的周克希的感受是“译前觉是,译后觉非”。翻译是最精细的阅读,他在第一卷中就写过这种“觉非”的感受:“每译几段,总会预感到前面有美妙的东西在等我,那些无比美妙的东西,往往有层壳裹着似的,要使劲打开壳,才会惊喜地发现里面的内容。”

然而,起初这部书并不受人欣赏。一个受命审读的作家说:“这部700多页的稿子简直不知所云。他到底在讲什么?他要把读者带到哪儿去?”另一个出版社总编说:“我实在弄不明白,一位先生写他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居然能写上好几十页。”

周克希从译者的角度,谈了个人印象。

普鲁斯特说他写的是一本“大书”。他在第七卷中写道:文学写的就是真正的生活,或者说唯一完全真实的生活——不仅是自己的生活,而且是别人的生活。普鲁斯特常说的一句话是“让我们走得更远些”。他写的各式各样的人物、社交场的众生相、人性的弱点,乃至静物、景色,都让人有“写尽”之感。即便是写一杯椴花茶,写家乡的一条河流、一池睡莲,都写得那么精彩那么美妙。“比如说,读到写静物或景色的段落,我会想起柳宗元的《小石潭记》、想起张岱的《湖心亭记》,虽然语言截然不同,但是那种隽永的风味却是相通的。”周克希说。

评价这本《追寻逝去的时光》,周克希说这部小说什么都不缺,只缺一样东西:扣人心弦的情节。普鲁斯特无意于此,不去跟大仲马他们争这个活计。让人弄不明白的那几十页文字,在周克希看来其实并不那么无聊。整部小说开篇的40多页的文字,展示了整部小说独特的写作手法,正如普鲁斯特所说:“这是一本非常现实的书。不过,为了模拟不由自主的回忆,在一定程度上借用了回忆往事的形式,从而使它有了优雅的形态,有了茎秆做依托。”

一位失眠的先生,在床上想了这么多,写成精彩的40页文稿,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这位先生是真正的大师。而大师的作品,通常是很难译的。“对我来说翻译普鲁斯特就是这样一个寻寻觅觅、搜索枯肠,时而痛苦、时而欢欣的过程。”周克希说。 孙婷婷 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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