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治愈也有致郁:有李焕英,也有纪明岚

济南日报 2021-03-02 11:40 大字

《你好,李焕英》剧照

□本报记者李雪萌

《你好,李焕英》的票房已经超过了48亿元——张艺谋参与的全部40部影片的总票房也才37亿元。

你很爱很爱妈妈,妈妈更爱更爱更爱你!这部影片倾情呈现母女间的温情,让全国无数人哭倒了长城。但万事万物皆有另一面,银幕上的母亲,不只有温柔包容的李焕英,也有专横冷漠的纪明岚。

有的人用母爱治愈一生,有的人用一生治愈缺失的母爱。

“中国式母女”的另一面

在《你好,李焕英》上映之前,还有一部讲述母女关系的影片也一度引起关注,那就是金燕玲和郝蕾主演的《春潮》。

与“李焕英”的温情截然不同,《春潮》里的母女关系是剑拔弩张的对立、争吵、冷漠和绝望。

60多岁的纪明岚,是一名能干的社区主任,精力充沛,性格刻薄。她的女儿郭建波年过40,是一位雷厉果断的调查新闻记者。

郭建波是位单亲妈妈,未婚生女,称“我也不知道孩子父亲是谁”。经常带9岁的女儿到母亲家蹭饭、将女儿甩给母亲照看。

纪明岚看不惯女儿的一切,当着众人面呵斥其“有毛病”。她对女儿的“嫁不出去”充满咒骂和冷嘲热讽,甚至对外孙女不无恶毒地灌输“你母亲想把你打掉”。

实际上纪明岚自己当年也是未婚先孕,匆忙结婚只是为了能嫁给一个城里人。她眼中的丈夫是流氓、诈骗犯、“露阴癖”,因为“令人恶心”的床事才诞生了女儿郭建波。而女儿的存在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她,自己婚姻的失败以及为之付出的代价。

纪明岚厌恶乃至憎恨女儿的一切,女儿初潮来临,她的反应是用嫌恶的语气说“怎么来这个了?”

郭建波眼中的父亲并没有那么不堪,甚至算是个“完美”的父亲。父女关系的“融洽”更让纪明岚充满怨恨。

纪明岚自己与母亲的关系就是失败的。在她的回忆中,刚刚结婚的她宁愿自己饿晕也要给母亲寄去细粮,却被母亲质问:干嘛不寄钱回来?”

郭建波大多数时间用沉默的冷暴力回应母亲的谩骂与指责。她会将烟灰弹在母亲的水饺皮上作为报复,甚至故意引发矛盾、挑起母亲的愤怒:“你想让我找一个好男人,有一个家,过体面的生活,我不,我就要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她知道憎恨母亲是违反传统道德的,所以内心也充满了对自己的谴责,生活压抑而放任。她自身作为母亲的责任与爱也是淡薄的,女儿郭婉婷很小就被扔给纪明岚。难得母女相聚一个晚上,郭建波却哄女儿睡着后转身去与情人约会。

郭婉婷对郭建波同样怀有不满和怨恨,加上纪明岚的挑唆,几乎可以想象,未来的母女关系大概率上会复制母亲与姥姥的状态。

《春潮》中的母亲无一例外都是不合格的“反面形象”。四代人的母女关系仿佛受到了诅咒,她们彼此之间厌恶和争吵,没有所谓的“和解”,也没有“对不起”。

影片的最后,不知道哪里来的水从郭建波的春梦里溢出,流经医院和学校,穿过森林,一直汇入河流,像是最终的返璞归真。

影片的母女对立关系被夸张了吗?网友们的反应却更激烈:

“剧中还算克制,现实中的家庭关系可能还要更生猛”“这才是生活的真相,而不是到处溢出的‘伟大’”“多少个郭建波带着一身看不见的淤青从我们身边擦肩而过”“30年来,我所做的全部就是避免成为母亲那样的人”“生活中父母亲情等等人伦关系复杂至极”。最紧密的关系最绝望

《春潮》曾获得上海电影节最佳摄影奖、长春电影节最佳导演奖和评委会大奖。这部影片被认为十分压抑,“令人绝望”。实际上,表现母女间相爱相杀关系的影片非常多,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的温情派。

在《春潮》之前不久,影片《柔情史》也展示了一对单亲家庭母女互相拒斥、仇恨、伤害的故事。

《柔情史》完全没有“柔情”,有的只是母女间因为各种琐事而引发的无穷无尽的花式争吵、摔打。母亲是没有工作的中年妇女,年轻时丧偶不相信男人;小雾自由职业有男友但是最后分手。片中的感情贫瘠而单薄,不仅母女间病态的纠缠充满怨恨,母女俩对爷爷的照看也只是为了爷爷去世后能得到房子。

影片中有句台词:真实比审美更重要。才女杨明明自编自导自演,如果没有真实的生活体验,也不会选择这样一个题材作为自己的第一部作品。

视线更早一些,早在近30年前,王颖执导的《喜福会》就被认为“戳穿了中国式母女的真实关系”。《喜福会》呈现了四对母女的复杂关系,有的用过高的期盼编织施加给女儿的亲情牢笼;有的以关心为名控制,不但造成母女间的隔阂,还造成女儿残缺的人格;有的女儿处处讨好母亲,不惜用婚姻来取悦母亲,然而母亲却在一旁挑剔和冷漠。

实际上这并不是“中国式母女”,国外同题材的作品用力更狠。

2011年,法国模特、演员伊娃·爱洛尼斯科将自己的真实故事搬上了大银幕,拍成电影《我的小公主》。著名演员伊莎贝尔·于佩尔扮演她的母亲。

母亲安娜是个刚起步的摄影师,收入薄弱,很少回家。有一天,安娜把相机镜头对准了10岁的女儿薇莉塔,诱导女儿拍摄性感与惊世骇俗的照片。凭借这些作品,安娜很快成名,并在拍摄尺度上得寸进尺。

薇莉塔终于爆发,决心不再受母亲的操控。但是当安娜找了其他的模特来代替自己时,她又示弱了,这也是她极度缺乏母爱的表现。

母女间的拉扯越演越烈,最终安娜失去了女儿的监护权,民事局勒令她在薇莉塔成年之前,不能再将女儿作为模特。

影片的结尾,当安娜去福利院看女儿的时候,薇莉塔用逃跑宣告了母女的永远决裂。

影片《伯德小姐》同样带有浓厚的导演自传性质。全片围绕高中生女主伯德想要离开加州小城去纽约上学的主线展开,母亲为了节省学费希望女儿能就读离家不远的公立大学,女儿则对自己生活的小城充满鄙夷,想要逃离家乡、逃离家庭。伯德与母亲的斗争是贯穿电影的核心。关于晚上几点回家、早上谁做鸡蛋、睡前衣服怎么叠等,性格强势的母女俩每天都在不断争吵。

世界上最疼你的那个人

有人说,在中国的社会关系中,代际关系是最主要的关系,甚至超过了夫妻关系。因为太过亲密,所以关系的界限反而变得模糊。无论母女还是父子,在亲情之外,都充满斗争。

母女之间,既有山田洋次镜头下坚强无私的佳代,也有张爱玲笔下见不得女儿一丝幸福的蜜秋儿太太与曹七巧。

就在我们身边,也在上演着无数母女间的爱恨拉锯。张靓颖的妈妈公开称女儿的结婚消息都是看新闻才知道,并强烈反对女儿的婚姻。张靓颖则在采访中说,母亲爱自己,但有时候方式让她接受不了,很窒息。

吴绮莉顶着巨大压力一个人带大“小龙女”,但母女间的冷战与相互伤害无数次登上报端,几乎水火不容。

有的人用母爱治愈一生,有的人用一生治愈缺失的母爱。

胡适曾经回忆自己的母亲:如果我学得了一丝一毫的好脾气,如果我学得了一点点待人接物的和气,如果我能宽恕人,体谅人——我都得感谢我的慈母。

泰戈尔说:我不记得我的母亲,只是当我从卧室的窗里外望悠远的蓝天,我仿佛觉得母亲凝住在我脸上的眼光,布满了整个天空。

纪伯伦说:人的嘴唇所能发出的最甜美的字眼,就是母亲;最美好的呼唤,就是“妈妈”。

有句谚语说:最相爱的夫妻之间,一辈子也至少有过50次想要掐死对方的念头。

与之相类似,最亲密的母亲与子女之间,几十年的相处中也会有很多次相互间的不满和争执。

爱是亲情的纽带,也很容易成为枷锁。但天平两端的人要在争执中不断调整彼此相处的方式,只要爱不断,就会永远不离不弃。

一位网友的留言引起很多人共鸣:当母亲不在了,一切都是过往云烟。珍惜吧!

“李焕英”之所以能赚到大家无数的眼泪,也是因为母亲的离去,天人永隔,时间永远不能倒流。《春潮》的最后,纪明岚昏迷住院,郭建波终于拥抱了母亲,虽然不是真正的“和解”,但内心最终还是归于宁静。

世界上一切万物都有它的伟大和渺小、美好和不足。希望世间的一切亲情,都能永远宽容、慈悲、温暖、长久;希望世间的每一位母亲和子女,都能成为彼此的力量和港湾,毕竟她是“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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