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的日本动漫行业:产业规模已超千亿 底层画师月入仅千元
纽约时报作者Ben Dooley和Hikari Hida在报道中提出了一个问题,动漫正在蓬勃发展,为什么动画师还生活在贫困中呢?
制作风靡全球的日本动画节目的插画师们,每月收入仅为200美元(约1300人民币),不知道这样的待遇他们还能忍受多久。
在东京,日本动漫的生意从来没有这么好过,这恰恰是哲也·阿久津想要放弃这个行业的原因。
八年前,哲也先生刚刚成为一名动画师,当时的全球动漫市场,包括电视节目、电影和相关商品在内,总体规模比2019年预计规模的一半多一点,当时估计2019的规模会达到240亿美元。
日本动画协会编写的《日本动画产业报告2020》称,从2009年到2019年,日本动画市场规模已实现连续10年增长。到2019年,市场规模已达到了25112亿日元(折合人民币约1586.8亿元)。
每月工资200美元的动画师如今,视频流媒体的热潮进一步加速了国内外的需求,人们非常喜欢适合儿童观看的节目,如《宝可梦》(Pokémon),以及经典的赛博朋克作品《攻壳机动队》(Ghost in The Shell)。
但哲也几乎没有因为动漫的热潮而得到任何额外的收入。尽管他已经是一名高级动画师,是日本一些最受欢迎的系列动画的临时导演,尽管他几乎每天醒着的时候都在工作,但他每月的收入只有1400到3800美元。
他已经是幸运儿了,数以千计的低级别插画师做着累人的计件工作,每月的工资只有200美元。该行业的爆炸性增长非但没有给他们带来回报,反而拉大了他们创造的利润与他们微薄的工资之间的差距,许多动画师怀疑他们是否应该继续追随自己的激情。
29岁的哲也在接受电话采访时说:“我希望将动漫行业作为我的终生职业。”
但当他准备成家时,巨大经济压力迫使他离开这个行业:“我知道(靠这份工作)结婚生子是不可能的。”
低工资和糟糕的工作环境(在日本,因过度工作而住院可能是一种荣誉)打乱了商界的常规法则。正常情况下,需求的激增至少在理论上会刺激对人才的需求,推高现有员工的工资以吸引新的员工。
这种情况在某种程度上发生在该行业的金字塔顶端。根据劳工组织“日本动画创作者协会”收集的数据,关键插画师和其他高层人才的年收入中位数,从2015年的2.9万美元左右增加到了2019年的3.6万美元左右。
这些动画师在日语中被称为“genga-man”,这个术语指的是那些绘制关键画面的高手。哲也是一名自由职业者,在日本的各个动画工作室之间来回奔波,他的收入足够吃饭,还能在东京郊区租一套单间公寓。
但他的工资与美国动画师的收入相比仍然相距甚远。政府数据显示,美国动画师的平均年薪为7.5万美元,资深插画师的年薪往往能轻松突破六位数。
哲也拒绝透露当他还在做入门级插画师时工作室薪酬的具体算法。入门级插画师,也叫做“douga-man”,他们负责把高级插画师的作品转化成一帧一帧的动画。
动画协会发现,2019年时,这些入门级插画师的平均年收入为1.2万美元,不过该协会提醒说,这一数字是基于有限的样本,不包括许多收入更低的自由职业者。
在这一行做了近30年翻译工作的西蒙娜·斯坦扎尼说,这个问题部分源于电影产业的结构,它限制了电影公司利润流向工作室。但是有一大批热爱动漫、梦想在这一行成名的年轻人,使得工作室可以通过微薄的报酬获得工人。
她说:“有很多很棒的艺术家。”
并补充说,工作室“有很多炮灰,没必要提高薪资待遇。”
动漫市场的崛起近年来,巨额财富涌入了动漫市场。中国电影制作公司向日本电影公司支付了高价,让它们为中国国内市场制作电影。去年12月,娱乐部门在网络内容的竞争中严重落后的索尼,支付了近12亿美元从AT&T收购了动漫视频网站Crunchyroll。
生意如此火爆,日本几乎每家动画工作室都提前好几年就被预订一空。Netflix表示,2020年在其流媒体服务上观看动漫的家庭数量比前一年增加了一半。
但是,由于过时的制作系统,电影业所有的利润几乎都流向了所谓的制作委员会,许多工作室都被拒之门外。
这些委员会是由玩具制造商、漫画书出版商和其他公司组成的临时联盟,为了资助项目而成立的。他们通常会向动画工作室支付固定的费用,同时买断版权。
这个系统在保护了工作室免受失败风险的同时,也切断了他们从卖座大片中获得收益的机会。
许多工作室没有试图与制作委员会协商争取更高的收费或利润分成,而是选择继续压榨动画师,通过以自由职业的方式雇佣他们来降低成本。其结果是,节目的制作成本一直远低于美国的项目,即使利润一直在增长,但成本仍然很低。
MediaOCD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贾斯汀·塞瓦基斯说,工作室通常由“想要高质量作品的创意人员”经营着,“他们野心很大,常常贪多嚼不烂。”
他的公司生产的动漫在美国上映。
他说:“当他们完工时,他们很可能已经在这个项目上亏损了。每个人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不幸的是,这是一个系统性问题,没有人真正知道该怎么去改善。”
为爱发电的动漫师工作的高强度也是如此。即使是在一个对办公室有着致命忠诚的国家,动漫产业依然因为其对员工的残酷要求而出名,比如动漫师为了完成一个项目,一连几周睡在工作室里这样的奉献行为,动画师在分享这种经历的时候都带着一种反常的自豪感。
《白箱》(Shirobako)是一部关于年轻人努力打入漫画行业的动画片,在第一集中,随着最后期限的临近,一位插画师发烧病倒了。最后那个扣人心弦的结局取决于她正在创作的动画能否按时播出,至于她本人的健康状况则无关紧要。
菅原俊是一名电脑动画师,同时也是一名活动家,他经营着一家为年轻插画家提供经济适用住房的非营利机构。2011年,在了解到创作他最喜欢的动漫的插画师们所面临的贫困条件后,他开始为他们奔走宣传。
他说,动画师长时间的工作违反了日本的劳动法规,但当局对此不感兴趣,尽管政府通过“酷日本”项目将动漫作为其公共外交努力的核心部分。
菅原俊说,“到目前为止,国家和地方政府没有任何有效的策略”来处理这个问题。他还说,“酷日本是一个毫无意义且毫不相关的项目。”
日本劳动局的一位官员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政府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除非动画师主动提出投诉,否则几乎没有追索权。
少数人已经这样做了。去年,至少有两家电影公司与员工达成和解,原因是工作室被指控违反了日本劳动法,没有支付加班费。
在日本拥有一家电脑动画工作室的约瑟夫·周说,近年来,在监管机构和公众的压力下,该行业一些较大的公司已经改善了他们的劳工待遇。
Netflix也参与了进来,本月宣布将与WIT 工作室合作,为该工作室的年轻动画师提供资金支持和培训。根据该计划,10名动画师将有6个月每月获得1400美元左右的奖金。
但约瑟夫·周说,许多较小的工作室只能勉强度日,并没有太多的加薪空间。他说:“这是一个利润非常低,且劳动异常密集型的行业。能够改善待遇的是那些大公司,那些上市公司。”
并非所有工作室的工资都这么低,比如,2019年被一名纵火犯袭击的京都动画(Kyoto Animation),就以避开自由职业者、选择提供给员工固定工资而闻名。
但这些工作室仍然是少数。菅原俊认为,如果不尽快采取行动,这个行业可能有一天会崩溃,因为有前途的年轻人会选择转行,去追求能够提供更好生活的工作。
平本良介就是这样一个例子,他在第一个孩子出生后就决定退出这个行业。他说,从事动漫工作是他一生的梦想,但即使在这一行干了多年,他每天的收入也从未超过38美元。
“我开始怀疑这样的生活方式。”他在视频通话中说。
现在,他在一家养老院工作。在一个快速老龄化的社会,对护理工人的高需求带来了更高的薪酬,而养老院正是这个行业的一部分。
平本良介说:“很多人是因为喜欢制作动画,认为那份工作是有价值的,不管工资有多低,他们都乐在其中。”
回想自己的离开,他说,“我一点也不后悔这个决定。”
原标题:《畸形的日本动漫行业:产业规模已超千亿,底层画师月入仅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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