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大佛的巴米扬 “空洞”的未来
这场破坏就像一场奇观般的演出,视频录像被故意传播到世界各地。这个事件中被摧毁的是巨型灰粉装饰的石头佛像,这些雕像曾在阿富汗的巴米扬山谷中矗立1400年,直到2001年3月宿命的那一周,在炮火和炸药中,它们碎成了一堆瓦砾。被炸毁的巴米扬大佛:极尽瞩目,终无可奈何
被炸毁的175英尺高的雕像曾是世界上最大的佛像。另一尊较小的佛像高120英尺。两尊佛像都矗立在山谷中,被雕刻在山脉的岩石上。在雕像的岩石核心上,长袍和装饰物由灰泥进行制作,佛像的面孔则可能是用金属和木头制成的。
两尊巴米扬佛像中的较高者(摄于1963年)。图片来自维基百科
虽然两尊佛像非常宏大,但它们只是巴米扬佛教文物中的一小部分。在佛教兴盛的时代,宽阔的山谷里有一座巨大的佛寺和佛塔,它们曾像佛陀一样引人注目。山坡上也曾有其他几个坐着和卧着的佛像,这些佛像的壁龛上都绘有壁画。岩石中还被人挖出数百个洞穴,为僧侣提供冥想和祈祷的空间。巴米扬较高佛壁龛中的壁画碎片。摄影:沃尔特·斯平克。图片由美国印第安人研究所提供
巴米扬大部分的佛教古迹都建于公元6世纪和7世纪,当时巴米扬是古丝绸之路上的重要枢纽。在这个世界的十字路口,来自印度、中国、希腊和波斯的影响混杂在艺术中。从8世纪开始,伊斯兰教开始取代该地区的佛教。佛教物品从崇拜中消失,佛塔崩塌,巨大的佛寺也不见了。但除了在12世纪征服者的攻击中失去了面孔,总体来说,两尊佛像保持了相对完整。
2001年3月,当塔利班政权宣布打算炸毁两尊佛像以及其范围内所有的活物时(这导致喀布尔博物馆藏品也遭到破坏),国际社会恳求塔利班最高领导人毛拉·奥马尔(Mullah Omar)放过巴米扬大佛。虽然联合国拒绝承认塔利班政府,但教科文组织主任向该政权提出了个人呼吁,联合国秘书长会见了塔利班官员,试图避免这场灾难。包括埃及和卡塔尔在内的伊斯兰国家领导人试图与阿富汗当局进行协商,并派遣一个由开罗爱资哈尔大学神学院领导的神职人员代表团前往坎大哈劝阻奥马尔摧毁巴米扬大佛,该代表团来自开罗最负盛名的逊尼派伊斯兰法研究中心。
然而奥马尔坚持要炸毁佛像。据报道,塔利班花了数周时间从其他省份收集武器和爆炸物,并将它们集中在巴米扬。佛像首先遭到枪支、防空导弹和坦克的攻击。当发现这还不足以摧毁佛像时,塔利班从沙特阿拉伯和巴基斯坦找来了爆破专家。在他们的建议下,工人们带着冲击钻从悬崖上降下来,在雕像上打洞后,在洞里放入定时炸药。来自半岛电视台的一名记者被允许拍摄炸毁佛像的最后阶段。在爆破实施后不久,一支由二十名国际记者组成的队伍被带来观看无一物的壁龛。
摧毁大佛,摧毁偶像,是要摧毁什么?
为什么炸毁巴米扬大佛成为一项“不惜一切代价”的行动?为什么面对全球领导人呼吁保障佛像安全的压力,塔利班却仍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劳动力和费用来实施这个困难的行动,并确保在炸毁它们时能向全世界广播?
奥马尔将炸毁佛像视为一种宗教行为。他援引传统伊斯兰教对偶像崇拜的谴责:“这些佛像一直是非伊斯兰教信徒的神龛。”此外,奥马尔还宣称,“全能的真主是唯一真正的神,所有的假偶像都必须被摧毁”。
贾马尔·埃利亚斯(Jamal Elias)指出,拆除的指令是在每年一度的朝觐、朝圣之前发布的,这个时段是“伊斯兰世界对宗教敏感度最高的时期”。在这个信仰高涨的时刻拆除偶像的象征意义可以取悦各地虔诚的穆斯林。佛像的爆破时间选择在开斋节,这是一个纪念先知亚伯拉罕按照上帝的指令牺牲自己儿子艾萨克的节日。因为反对偶像崇拜和自己的雕像家父亲, 亚伯拉罕在伊斯兰教传统中备受尊敬。佛像拆除后,一些巴基斯坦神职人员祝贺塔利班“重振亚伯拉罕的传统”。第二年,白沙瓦的一家媒体通过印刷和发行日历来庆祝这一事件,该日历包括佛像爆破之前、爆破期间和爆破后的图像。日历的标题是偶像破坏者,这个词具有强烈的宗教历史意义。在某些方面,炸毁巴米扬大佛确实可以被理解为虔诚的伊斯兰行为。
然而就在两年前的1999年,毛拉·奥马尔曾承诺保护这些佛像。他认为,佛像并不属于偶像崇拜,也没有宗教理由来攻击它们。奥马尔说:“政府认为巴米扬大佛是阿富汗主要的潜在国际游客收入来源。塔利班声明巴米扬不应该被摧毁而是应受到保护。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塔利班翻脸,让先前被认为无关紧要的宗教动机现在被用来证明这次袭击是正当的?
在芬巴尔·巴里·佛拉德关于巴米扬事件的文章中,他指出巴米扬大佛的炸毁并不是中世纪宗教冲动的回潮。相反,塔利班很清楚他们摧毁的并不是宗教偶像。这些佛像本来就已破损,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脱离了宗教崇拜的功能。佛拉德推测塔利班摧毁佛像有其他的原因。塔利班政权在世界上仅得到三个国家的承认,并受到严厉的经济制裁,该政权一直在努力与国际社会建立联系。如他们自愿终止了阿富汗的鸦片种植,希望这能缓解对阿富汗的制裁。然而,塔利班一直拒绝交出当时在阿富汗避难的奥萨马·本·拉登(Osama Bin Laden),导致谈判破裂。联合国拒绝承认塔利班政权,并邀请被驱逐的流亡政府代表阿富汗。在联合国对阿富汗实施新的制裁之后,塔利班放弃了与联合国的协商。他们选择了一种戏剧化的行为来表明他们拒绝国际社会对他们的拒绝。
在题为《毛拉·奥马尔和博物馆》的文章中,佛拉德告诉我们,当塔利班宣布打算摧毁佛像时,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馆长菲利普·德·蒙特贝罗(Phillipe de Montebello)向塔利班恳求,让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想办法将这些佛像带离阿富汗。他请求道:“请让我们把佛像转移到艺术博物馆的背景下,在那里它们是文物,是艺术品而不是异教图像。”有人建议,如果佛像的存在冒犯了当前的统治者,可以把它们遮盖起来。面对当时国际社会的呼吁,塔利班拒绝任何妥协,其顽固态度表明他们打算摧毁这些佛像正是因为他们在阿富汗境外受到的重视。
塔利班还利用这个机会嘲笑了国际社会对这些佛像进行价值评估的价值观。事件发生后,毛拉·奥马尔颇为不真诚地表示:“我们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担心……我们不过是打破了一些石头。”如果塔利班真的把这些视为石头,那么它们就不值得去破坏;正是因为知道这些佛像的价值,塔利班才花费巨大的代价摧毁它们。塔利班反驳了世界各地民众对佛像破坏表示的惊讶,他们声称对这个可以花费数百万美元用于拯救艺术品却同时又加强制裁以阻止必要的医疗供应并威胁人类生命的世界表示震惊。据报道,一名塔利班代表说:“当你的孩子将要死在你面前时,你并不会去关心一件艺术品。”
通过以宗教义务的名义来摧毁佛像,塔利班拒绝了偶像可以抹除其原始意义并被重新定义为艺术品的概念框架。正如佛拉德所说,“这里所涉及的不是字面上对宗教偶像的崇拜,而是作为文化偶像的崇拜”;不是对东方宗教的偶像崇拜,而是对西方的艺术崇拜。
从历史上看,这种艺术崇拜起源于西方的特殊时期,这是后启蒙运动对宗教危机的反应;曾经由宗教提供的精神升华后来转变为由艺术世俗化的提升来提供。而世俗艺术崇拜的圣地正是博物馆。博物馆是物品摆脱其早期宗教功能并成为现代公众纯粹审美对象的场所。随着博物馆在西方以外地区的激增,它们将在重新认识过去的艺术方面发挥关键作用。在主要居民是印度教徒、基督教徒或穆斯林的国家,博物馆淡化了佛教、异教徒或前伊斯兰教时代遗物的宗教意味,使其有可能成为被其他宗教接受的文化遗产。
遗产的博物馆化使其从特定的宗教背景中抽离出来,成为全民的遗产。这种博物馆化的逻辑终点就是“世界遗产”的概念,过去的艺术被视为全人类的遗产。虽然普适性的遗产概念早在18世纪就已经阐明了,但这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随着联合国的建立才制度化。197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出《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签署国受到世界遗产法律的约束。该公约为值得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地点制定了标准。一旦一个纪念地或遗址被列入名单,国际社会对其不仅负有责任,也有管理义务。这些遗产地必须由经过批准的专家以授权方式保护,否则将面临称号被剥夺的风险。
但如果一个主权国家的想法不符合国际社会适度关怀的理念呢? 国家愿景和其对遗产的规划之间可能出现矛盾,这些矛盾在该公约范围内已经被预料但未得到解决。世界遗产地的保护“……是整个国际社会的责任”,该公约中这样表述“,……同时充分尊重在其领土上(世界遗产地)的国家主权”(第6.1条)。
在巴米扬大佛被炸毁后不久,达里奥·甘博尼撰文指出,塔利班对佛像的毁灭“是对他们主权的挑衅性肯定”;通过打破佛像,塔利班“在它们身上行使了所有者最激进的权利”。但是,塔利班对主权的宣示不仅在领土和人民身上,还在阿富汗的价值观上占据主导地位。虽然毛拉·奥马尔明白这些佛像可能对未来的旅游经济有用,但他选择拒绝那种价值体系。因为佛像的遗产地位和潜在的旅游价值取决于拒绝承认塔利班与国际社会日益增长的互动,“……将某些物体与某些价值观联系在一起的行为……吸引了拒绝他们的人的侵略行为或被他们拒绝的人”。在这种情况下,甘博尼认为,“作为保护屏障的世界遗产概念可能会成为一个被攻击的目标”。事实上,正是国际社会保护佛像的意图催生了塔利班摧毁它们的想法。
甘博尼的话是有先见之明的。在随后的几年里,世界遗产纪念地、考古遗址和博物馆中的藏品已经成为那些希望在国际社会制造轰动、表达拒绝态度的团体的目标。就在我写作时,伊斯兰国(ISIS)的武装力量正在剪辑毁坏摩苏尔博物馆以及赫达(Hattra)和尼姆鲁兹(Nimrud)遗址的视频。几年前,基地组织在马里(Mali)的分支摧毁了廷巴克图(Timbuktu)非凡的砖结构清真寺,并烧毁了一个藏有无价手稿的图书馆。马里伊斯兰组织的发言人安萨尔·戴(Ansar Dine)甚至警告说:“从现在开始,一旦外国人谈及廷巴克图,他们就会攻击任何被称为世界遗产的地方。”“根本没有所谓的世界遗产,”发言人说道,“它不存在,异教徒不能掺和到我们自己的事情里。”
讽刺的是,正是在毁灭的那一刻,位于偏远阿富汗山谷的两尊佛像彻底成了“世界遗产”,成千上万以前不知道它们的存在的人发现自己有一种失落感。巴米扬出名了,在2001年底塔利班被驱逐后不久,“巴米扬山谷的风貌和考古遗迹”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名录以及濒危世界遗产名录。
从那时起,阿富汗、法国、德国、奥地利、日本和美国的遗产保护者和考古学家就一直在巴米扬工作,不断发现,并试图保存和记录遗存。
佛像被炸毁的图像和信息在全球传播,事件发生后引起了全球性抗议,人们都在为保存在山谷里的遗存而努力,所有这些都让巴米扬事件看起来是两个二元对立面之间的斗争。将佛像视为世界艺术和世界遗产的一部分与(假设的)只能将它们看作偶像之类的东西成为现代与中世纪、文化与野蛮、世俗与狂热之间的分界线。 但塔利班与国际社会的对抗实际上掩盖了第三个至关重要却经常被忽视的群体,他们正是塔利班这场行动的主要受众。这些生活在巴米扬的内部观众,他们是阿富汗人但不属于塔利班,他们珍视佛像但不是因为“艺术”或“世界遗产”,这让巴米扬大佛的毁灭具有了另一种意义。
大佛脚下:哈扎拉人的巴米扬山谷
巴米扬山谷是阿富汗少数民族哈扎拉人(Hazaras)生活的地方。哈扎拉的字面意思是“成千上万”,是为了纪念他们的先祖——12世纪成吉思汗席卷该地区时留下的成千上万名士兵。最近的 DNA 测试证实,哈扎拉人确实是蒙古人的后裔。不仅种族不同,哈扎拉人在文化和宗教上与大多数阿富汗人也截然不同。他们讲的是波斯语方言哈扎拉吉语(Hazargi),信奉什叶派伊斯兰教,被正统的逊尼派塔利班视为异端。作为一个宗教、种族和语言上的少数群体,哈扎拉人在阿富汗的现代历史中饱受歧视,在1996年至2001年塔利班统治期间遭受的迫害尤其严重。
巴米扬山谷的哈扎拉农民。阿富汗的面孔系列。图片由史蒂夫·迈凯伦(Steve McCurry)提供
哈扎拉人在巴米扬山谷生活了几个世纪,取代了早期的佛教居民,最终遗忘了佛像的原始意义。他们将巴米扬大佛作为自己遗产的一部分,并赋予它们新的含义。在山谷中发展起来的哈扎拉民间传说中,这些佛像与一位出身低微、名叫萨尔萨尔(Salsal)的英雄的爱情故事有关。他爱上了一位名为沙赫玛玛(Shahmama)的公主。当沙赫玛玛的父亲,即巴米扬的统治者知道他们的感情时,他为萨尔萨尔设置了两个挑战:让巴米扬山谷免受频繁的洪灾,击败困扰大地的龙。哈扎拉人认为附近的班达米尔湖(Band-e-Amir Lake)上的大坝就是萨尔萨尔为了应对国王的第一个挑战而建造的。附近一个名为达亚阿甲儿(Darya Ajdaha),又名为龙岩(Dragon Rock)的岩石就是萨尔萨尔杀死的龙留下的石化残骸。
巴米扬附近的龙岩。图片由亚当·瓦伦·莱文森(Adam Valen Levinson)提供
巴米扬附近的班达米尔湖,照片由亚当·瓦伦·莱文森提供
得胜归来的萨尔萨尔要迎娶他的新娘。为了准备他们的婚礼,新娘和新郎住到了山上凿出来的两个石窟里。新郎的石窟挂着绿色的门帘,新娘的是红色。但是当婚礼之日来到,门帘被掀开时,萨尔萨尔已经死了,龙身上的毒由他的伤口进入,并在一夜之间杀死了他,萨尔萨尔僵硬的身体融入了山腰。看到他死了,沙赫玛玛发出一声惨叫,然后也死了。根据哈扎拉的传说,两尊佛像中较大的一个实际上是英雄萨尔萨尔的石化身体;小的那个是他的新娘沙赫玛玛。两人固化在山体上,陷入了永恒的分离。
这个故事将两尊佛像与环境元素——龙岩和湖上的大坝编织在一起,使它们成为巴米扬景观的一部分。在这个故事中,佛像不是由人创造的,它们就在那里,作为巴米扬山谷自然遗产的一部分。岩石、水、佛像,所有都充满了哈扎拉的意义。
也有一些哈扎拉人并不认为这些雕像是萨尔萨尔和沙赫玛玛的石化遗骸,他们认为是自己的祖先制作了这些雕像。当12世纪的入侵者破坏了雕像并摧毁了它们的面孔时,他们相信这是因为雕像的脸是哈扎拉人的面孔。几个世纪以来,哈扎拉人一直认为这些雕像与哈扎拉人共同承担着被征服的苦难, 并保佑着他们。在俄罗斯占领期间,哈扎拉军阀阿卜杜勒·阿里·马扎里(Abdul Ali Mazari)甚至派士兵保护佛像。在马扎里于1995年被邀请他参加和平谈判的塔利班杀害后,哈扎拉战士抵抗塔利班,并将他们赶出了巴米扬。
在塔利班控制巴米扬山谷之后不久,佛像就被毁了。这一破坏旨在通过宣称塔利班的统治地位,摧毁哈扎拉的文化象征,破坏巴米扬未来经济发展的潜在资源,并让哈扎拉人心生恐惧。但摧毁佛像只是塔利班在巴米扬所做的一个方面,被搬上电视屏幕的炸毁行动是一场为了吸引公众目光的公关活动。在其阴影下的另一个方面,是对阿富汗少数民族的内部仇恨。在占领山谷后,塔利班立即开始屠杀哈扎拉人,以惩罚他们的长期抵抗,巴米扬周围的村庄被全面扫荡。
随着哈扎拉人尝试在阿富汗的后塔利班时代重新发展,这些已经消失的雕像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也许可以从雕像被回忆的方式来看。为支持哈扎拉而组建的非政府组织以沙赫玛玛和萨尔萨尔命名。2014年,当哈扎拉社区想要建造一座雕像以纪念他们的被杀领导人阿卜杜勒·阿里·马扎里时,他们把地点选在了佛像前,或许我们应该说是萨尔萨尔和沙赫玛玛曾经站立过的地方。这可以很容易看出纪念马扎里的雕像和悬崖上空龛之间的同源性。
在佛像被毁后的几年中,哈扎拉的艺术家、作家、诗人和电影制作人都沉溺于佛像的损毁,悲痛欲绝,同时批评塔利班,并希望佛像将来能回归到空龛中。其中值得注意的是扎尔梅·巴巴科希(Zalmay Babakohi)创作的名为“偶像的尘埃(Khak-e-Bot)”的超现实主义短篇小说,这篇小说最初用达里语(Dari,一种与哈扎拉吉语密切相关的波斯语)写成。在这个故事中, 摧毁佛像的塔利班人被雕像上的灰尘覆盖,他们开玩笑说自己看起来就像他们毁掉的佛像,但当他们在河里洗澡时发现灰尘无法被冲走。不久这些人变得僵硬,最终,他们成了雕像。其他塔利班分子急于摧毁他们,但他们也一样被灰尘覆盖并开始石化。地面上堆满这些雕像,每一块鹅卵石都变成佛像,连云层也开始像佛像一样。
如果巴巴科希将佛像想象成一种通过接触感染的病毒,那么出生于巴米扬的超现实主义艺术家哈菲兹·帕克扎德(Ha?z Pakzad)提出了一个更简单的建议。他希望画一个巨大的佛像以填补空龛。尽管全尺寸的绘画没有被真正实施,但他的大型画作现在正悬挂在吉美博物馆,作为对过去的回忆。用哈扎拉吉语制作的第一部动画电影《山羊》(Buz-e-Chini)想象了在巴米扬大佛被摧毁前发生的事件。它描绘了一个关于狼和山羊家族的哈扎拉寓言,展现了生活在巴米扬山谷中的动物。电影中的佛像完好无损,甚至它们的脸也没有被破坏。哈扎拉艺术家中最突出的是哈迪姆·阿里(Khadim Ali),一位来自巴基斯坦的哈扎拉艺术家,其精致的微缩画和编织地毯主题总是痴迷于巴米扬的空龛。在一个有恶魔居住的图像中,空龛赫然耸立在散落在山谷中的佛像碎片中;有些图像中,被击倒的佛像像是安然入睡一般;另一些图像中,空龛被重新安置了佛像或被绷带缠绕;还有一些图像中,空龛和克尔白(Ka”aba)融合为一体。
电影《山羊》(2011 年)的海报,这是一部关于巴米扬山谷的哈扎拉吉语动画电影
哈蒂姆·阿里,《闹鬼的莲花》(The Haunted Lotus),2013年。用水粉、墨水和黄金叶绘制在瓦斯里纸上,70 厘米x54 厘米。图片由艺术家和布里斯班的米兰尼画廊提供
作家、诗人和电影制作人只是提供了佛像的“回归”的隐喻,居住在巴米扬的哈扎拉人则表达了重建实际雕像的愿望。他们希望消除塔利班对其遗产的损毁,治愈创伤,展望未来旅游业可以带来更美好的日子。然而,雕像的未来仍然不确定。今天,在两座佛像的脚下,考古学家们搭起的棚子中存放着收集来的佛像碎片,但是大部分碎片已经找不到了。据估计,有可能将较小的那尊佛像的一半拼凑起来,但较大的那尊佛像的所有重要部分都不可能重建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世界文化遗产基金会等国际专业机构建议不要进行任何重建。由于原始雕像只剩余了很小一部分,任何的建造行为都不会是修复而是新建,这将导致该遗址“失去原真性”。如果发生这种情况,巴米扬可能面临失去其“世界文化遗产地”称号的风险。专家们只赞成保留剩下的东西,稳定住空龛摇摇欲坠的壁面。
佛像的碎片,巴米扬。照片由亚当·瓦伦·莱文森提供
2008 年,在巴米扬为了稳定较大佛像的空龛而搭建了脚手架。由来自阿富汗喀布尔的特雷西·亨特(Tracy Hunter)摄影,图片来自 Wikimedia Commons
如果说佛像被塔利班以“行使最激进主权的权利”所摧毁,那么今天国际社会的专家们似乎正在通过制定“全球”和“专业”监管标准来实行超级所有权。评估历史遗迹,并以严格的物质条件界定原真性,世界文化遗产官方成了“文化全球化的新正统”,这将再次把巴米扬的未来从哈扎拉人手中夺走。塔利班摧毁了佛像,留下空洞。菲利普·德·蒙特贝罗希望让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救出佛像并将它们带到纽约,留下空洞。现在,遗产专家和保护者不鼓励重建佛像,同样只留下空洞。(本文原题《博物馆、遗产、文化:进入冲突地带》,作者卡维塔·辛格,系尼赫鲁大学艺术与美学学院教授,限于篇幅,摘编后分三篇刊发,此为第二篇。文章刊于《批判性探索中的文化遗产与博物馆:来自瑞华德学院的声音》,里默尔·克诺普 等著,浙江大学文化遗产与博物馆学研究所 译,浙江大学出版社2020年6月出版。经授权,澎湃新闻转载,现标题与小标题为编者所拟。)(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
新闻推荐
已经记不起第一次看电影《鲁冰花》是在什么时候。只记得,那是学校组织全班一起看的。当阿明姐弟俩在海滩边唱起那首《鲁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