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从来述惆怅
本报记者倪自放
由孔二狗担任导演和编剧的电影《东北往事之二十年》,将于五一档上映。在近期的新片消息里,这是一个比较火爆的内容,因为影片的原著够火爆。
电影《东北往事之二十年》根据孔二狗爆红网络的长篇小说《东北往事:黑道风云20年》改编而成。该系列小说上市后连续18周排名各大图书畅销榜,曲折的剧情和炽热的情感吸引了大量读者,并在“天涯社区”形成轰动。可以说,电影《东北往事之二十年》具有IP基因,原著小说作者孔二狗选择自己做编剧和导演,也显示了自信。
但火爆的IP并非没有缺陷。作为江湖题材作品,长篇小说《东北往事:黑道风云20年》的叙事性比较强,这是易于改编的一个优点。但让人担心的是,根据这样的小说改编的电影,故事性有了,江湖的味道却差了许多。
江湖从来述惆怅。从这个意义上说,好的江湖电影并不是古惑仔电影,而是那些不擅长拍江湖打斗的导演的作品,比如王家卫的《东邪西毒》《一代宗师》。
《东邪西毒》的人物设定来自《射雕英雄传》,不过影片的氛围却来自古龙小说,两者融合在一起,便是王家卫的惆怅江湖:大漠,孤烟,肃杀,孤寂,几个莫名其妙的人,说着不知所以的话。本质上说,《东邪西毒》是一个拖沓的狗血多角爱情故事。但在王家卫的光影里,《东邪西毒》成了一个如梦境般真实的江湖。
相比于《东邪西毒》的缥缈,《一代宗师》的江湖更接地气,也有了明确的时间跨度带来的史诗感、沧桑感。虽然《一代宗师》围绕叶问展开故事,不过影片中浓墨重彩的人物,是章子怡饰演的宫二。名为“一代宗师与他的江湖”,其实更多的是一个女人的史诗。最后宫二见叶问,坦承当年心里是有叶问的,但“我选择留在我自己的岁月里”“人生若真无悔,那该多无趣啊”。欢喜悲伤,俱是过往,宫二与青春年华的告别,让《一代宗师》有了泛青春电影的味道。
宫二的江湖不仅仅是儿女情长,当然还有功夫。她见过了自己,见过了天地,还没有见过众生,“我在最好的时候碰到你是我的运气,可惜我没时间了。”诚如影片主人公所言,功夫就是时间。作为宫家武术的最后传人,她选择留在自己的年月里,把武学传承的重任托付给叶问,这也标志着旧武林的终结,一个江湖的离场。
最近一部好的江湖电影,是贾樟柯拍摄的《江湖儿女》。贾樟柯以拍摄文艺片闻名,他拍《江湖儿女》让人好奇。不过贾樟柯在接受采访时说,生于1970年的自己也曾是江湖中人,也曾留披肩长发个性十足,也曾打打杀杀爱出风头。
事实上,《江湖儿女》前半部分相当多篇幅,确实有古惑仔电影的外在形式。但“江湖”确实只是《江湖儿女》的外在形式。影片一条非常重要的主线,是通过廖凡饰演的斌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来讲述社会变迁带来的人心改变。曾经的斌哥是江湖上的强势人物,随着时间的推移,江湖开始以金钱物化起来的时候,曾经的江湖老大得了脑溢血。曾经的打打杀杀,不是导演炫耀的谈资。此时说当年,“回不去了”的感伤恐怕更多一些。
这种“回不去了”的感伤,不仅仅是当年的江湖,还有回不去的儿女情长。影片中,因为救斌哥而坐了五年牢的巧巧,再次与已有新欢的斌哥相见,斌哥抓住巧巧的左手,感谢当年的救命之恩。伤心的巧巧说:“我当年是用右手开的枪,你忘了。”一句“你忘了”之后,是巧巧在观看演员在唱《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当爱情已经桑田沧海,是否还有勇气去爱,谁知道又和你相遇在人海,命运如此安排总叫人无奈。”这样的歌词,当然是在说中年的爱情忧伤。
江湖是人的江湖。《江湖儿女》中的所谓江湖儿女,都不过是时间的炮灰,不管是否曾经绚烂或低迷,随着时间的流逝,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站在时间的长河里去看江湖与儿女,让《江湖儿女》隽永了许多,而不仅仅是打打杀杀的江湖,或者是念念不忘的儿女情长。
《美国往事》被称为好莱坞最好的黑帮电影,或者说是江湖电影。但黑帮和江湖,依然只是影片主人公的外壳,这部电影其实用四个小时展现了人的一生。《一代宗师》里说功夫就是时间；《美国往事》里,时间改变了一切。影片的叙述视角,也是一个老者在黄昏已近的时刻,怀念远去的青春。打打杀杀只是《美国往事》剧情某一个阶段的手段,影片统领全局的内容,是一个男人一生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美国往事》的主人公都有一个特征,绚烂一时,却悲剧一生。江湖恰好是满足这两个极致剧情的场。
电影《东北往事之二十年》能否成为好的江湖电影,甚至是合格的江湖类型片?从目前透露的信息看,不乐观。
《东北往事之二十年》最新发布的定档海报,以极富东北民俗特色的红色花纹作为背景,兄弟四人手拿大刀、斧头伫立在海报上部,似乎正准备与对手展开一场生死较量。定档预告里,随着密集的鼓点音效,两大敌对阵营正面冲击。
从影片透露的点滴信息看,《东北往事之二十年》中斗狠的台词足够多,打斗的场景也热闹,但故事似有段子堆积的嫌疑,氤氲的江湖并不存在。之前的东北爆笑喜剧《东北往事之破马张飞》,即是这种段子的堆积。影片的氛围方面,仅仅是通过具有年代感的服饰与道具、欧式风格的舞厅和破旧的游戏机厅等影片细节,向观众传递出上世纪90年代的怀旧气息。优秀的江湖题材电影,从来都不是打打杀杀斗狠桥段的集合,把“黑帮”两个字写在脸上的江湖电影,其实离江湖远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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