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有激雷，而面若平湖 《明月几时有》观后小记
《明月几时有》是七十高龄的许鞍华导演执导的香港回归献礼片，获得第37届香港电影金像奖多项大奖。看完电影后，就想写点什么，但是写些什么才不负这部良心剧呢，心里确实没有谱。
在商业大片充斥荧幕的今天，搞笑的、惊悚的、雷人的影片比比皆是，有时在观影途中都有拂袖而去的冲动。但是回回看完许导的影片，虽有丝丝缕缕的忧伤笼罩，更多的却是暖人心脾的前行力量。一直以来，特别钟情于许鞍华导演的作品。她作品中人文关怀和文艺气息浓郁，比较符合我的胃口。许鞍华对人的关注，是以人的日常状态来呈现的，这种人的状态，是去刺激性的。她的电影里，再大的事、再轰隆隆的历史，具体到个人，不过是柴米油盐、吃喝拉撒。她总能从女性角度出发，塑造出一个个真实灵动、令人难忘的人物。
《明月几时有》以香港抗日史上著名的“东江纵队”真实事迹为蓝本，讲述了小学教师方兰和她青梅竹马的男友李锦荣、游击队长刘黑仔等人在被日军占领的香港顽强抗争的热血故事。
许导拍出的抗战片，不是我们传统意义上的国难当头战火纷飞，危急时刻英雄出世，家国情怀主题突出，让你走入剧集看到战争的狰狞恐怖、看得热血沸腾的那种。她的讲述，像是紫荆花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表现的细腻、隐忍、克制、诗意。刘黑仔在小巷和日本兵打斗、方兰掉入埋伏圈的战斗画面也都是一闪而过，在结婚喜宴上的空袭也是点到为止，没有血肉横飞、惊慌失措的过多渲染和慢镜头切入。这是一部群戏电影，通篇没有廉价煽情的画面，无论是恋人、母女、同志的远行分别，留给我们的都是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就连方母临行刑前都没有一句振臂高呼的豪言壮语，倒是她对那个年轻的银行家的女儿说道“连累你啦，对不起”和那双颤抖的手，让我看得泪眼汪汪。
盘点剧中人物，个个都是立体丰满的。
周迅饰演的方兰和同伴夜半在漆黑的小巷里偷偷发放抗日传单《地下火》。月光照耀下，潮湿的巷道深邃锃亮，看到有位青年捡起她俩劳动成果时面露微笑，这两个瘦弱的女人相视一笑的那种小兴奋和小满足溢于言表。方兰冒着危险油印这些东西、传递情报，鼓励民众参与到抗战中来……如果不是战争爆发，举重若轻的方兰和才华横溢的男友刘锦荣，这对壁人会过着怎样惬意悠闲的生活，怎样继续甜甜蜜蜜的分食蛋糕，我们没法假设。因为残酷的战争改变了每个人的命运，刘锦荣作为卧底被枪决，方母也英勇就义。方兰的个人命运，已经完全融入到革命发展的洪流之中。周迅在剧中的表演，让我看到《像雨像雾又像风》里倔强的杜心雨和《橘子红了》里隐忍的秀禾，两者完美合体，演技确实了得。尤其是她意识到救母有可能搭上整个市区中队和短枪队时，方兰不得不忍着痛、狠下心，放弃这个行动，那一幕的表演完全打动了我。周迅先是憋着气逼红了眼眶，一圈比一圈深，又憋出了眼花，像要炸了，但又忍着，咬住不哭，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受不住了，走不动了，蹲在地上，也只敢压抑着哭。没有嚎啕大哭，这种克制的力量更是感人至深，让我不禁握紧了拳头。一个女儿，她能想象年迈的母亲在日本人的宪兵队遭受怎样非人的折磨，但她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战友为了她的母亲去以卵击石，去涉险送命。这种情非得已、这种无语的悲怆缓缓流淌心间，通过那个蹲在地上低声啜泣的背影传达出来，死亡如秋叶般平静，却有一种无声的痛楚从肌理渗入到每寸骨髓深处。
影片中方母的扮演者叶德娴更是老戏骨，演技爆棚。剧中的她吝啬，为了让茅盾先生租房，她给茅盾夫妇送糕点再拿回糕点，小市民的精明圆滑可见一斑；她深情，在和女儿生气斗嘴后追出门给女儿送雨伞、金戒指，护犊子的母亲形象深入人心；她仗义，不放心阿四一个人送重要情报，暴露后叮咛阿四和自己撇清关系，帮助阿四成功脱险；她细心，战乱中家里窗台上的小绿植还是那样葱郁，天台储存着食物应付糟糕的时局；她热心，给忙着送情报的阿四盛粥，替劳累的女儿和阿四送情报，就连被捕都是那样的镇定自若。
神枪手刘黑仔是我在影片中最喜欢的一个人物角色，他身手了得，反应敏捷，说话风趣，黝黑的面孔上闪现着阳光、不羁的气质，是个不折不扣的平民英雄。在影片中，刘黑仔带领着兄弟们在酒楼痛痛快快杀了汉奸，骑着自行车快速撤离时，奋力蹬着单车，笑得像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这么美好的画面，配上明亮欢快的久石让的音乐，如诗般流淌过心房，久久难忘。
其实整个影片中，躺在伍记药店后院房子里养伤的伤员、在日本人手下做卧底的李锦荣、银行家的女儿、小小年纪就一口气跑四十里路传递情报的彬仔……他们都是我们身边的无名英雄。影片最后，切换到香港今日的高楼林立，维多利亚港湾美轮美奂，梁家辉扮演的的士司机、老年彬仔驾着车子驶入城市深处，继续自己普通而悠长的日子。
“明月几时有，月如钩，何时才是团圆时候”再次回味李锦荣那句台词，想想方兰、刘黑仔、方母等为了今日美好景象曾付出不懈努力乃至生命的人们。他们原本都是平凡的小人物，在家园受到侵略的时候，却毅然挺身而出保家卫国，虽然有些人牺牲了，但更多的人迎来了胜利、守到了团圆，然后回归小家，继续平凡的生活。这才是小人物的家国情、家国梦。
“胸有激雷，而面若平湖”，许鞍华导演这种静水深流的叙述，看似散乱无章实则匠心独具。看完那动乱破碎中人们的凄苦生活，再想想今日的国兴家安何其有幸，惟有轻轻道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张倩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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