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嘴的人
□李长空（广州）
我的家乡三台县西平镇李家嘴，位于天府之国中部，是三台和中江两县的交界之地。这里虽然没有北国的千里冰封，没有江南的小桥流水，没有塞外的雄奇壮阔，没有昆明的四季如春，但也青山叠画屏，绿树绕村廓，朝阳湖秀丽，川北风醉人。山、水、人，交织成浓得化不开的乡土味，传递着脉脉的人间温情，寄托着游子一份深深地情愫。
俗话说：“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家乡人。”李家嘴人，每一个都是堂堂正正、坦坦荡荡、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有良心的。
李家嘴人，亲善。大多数村民，都是客家人的后代。明末清初，战乱兵燹不断，灾荒瘟疫盛行，天府之国人烟稀少，良田几乎没有耕种之人。顺治末年，清政府为了填补四川地区人口的空白，下令两湖、两广、闽赣等地区居民迁入四川。随着“湖广填四川”的人口大迁徙，客观上促成了自成一隅的家乡对全国的一次大开放。外来人口的大规模迁入，促进了家乡的人口繁衍、人种优化和文化大交融。俗话说：“能吃亏，到一堆”。乡亲们为人厚道，不偷奸耍滑，宁肯自己吃亏，也要善待他人，大家亲近友善，共同创造了一种相互信任、相互满意、相互合作和相互敞开心扉的人际互动关系，在同一块土地上立足、生根、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繁衍子孙后代。
李家嘴人，忠孝。乡亲们的忠孝，是刻在骨子里的。小时候，村里几乎每家每户的堂屋都有神龛，这里是给先祖敬香火的地方。香火神龛的堂号，很多是“忠孝传家”四个大字，其中心位置是“天地君亲师位”或“天地国亲师位”。在村子里，大家不仅比吃、比穿、比技艺、比发展，更是比谁忠孝，青年以报名参军为荣，人人以孝敬老人为荣。
百善孝为先。乡亲们的孝道，不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而是表里如一。大家坚信，父母是孩子的榜样，自己对长辈好，以后孩子们就会对自己好。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下，儿女们也十分孝顺。无论是外出打工，还是出嫁外地，都忘不了“常回家看看”，忘不了给长辈养老费、零花钱、送礼物，陪着长辈们摆龙门阵，有机会还带着长辈们去旅游。我父亲早逝，母亲患有高血压和风湿病。由于时代的原因，儿孙们大都在外地工作。母亲像其他农村老人一样，宁可终老乡下，也不愿意背井离乡去城里同儿孙们生活在一起，常常只能独自生活。我离乡后，除了把母亲的承包地无偿转让给他人种植，还按时寄给母亲日常生活费用。姐姐、兄嫂和侄儿侄女们，也时常会给母亲生活物资、零花费用和保健品。后来，母亲年岁大了，健康每况愈下。晚辈们商量，以后轮流在家照看母亲。如今，母亲85周岁了，在大家的精心照护下，身体依然安康。晚辈们最大的愿望，就是母亲能够健康长寿。
久病床前有孝心。邻居谢长贵老人，是村里有名的铁匠和木匠师傅。他早年患有气管炎，身体虚弱，后来年龄大了，瘫痪在床，生活完全不能自理；还得了尿毒症，时常会恶心、呕吐、眩晕，全身浮肿，需要长期透析维持生命。他的一儿两女及其家属，都自觉出钱出力，共同承担起对父亲的赡养和护理责任，直到几年后老人离世，大家都没有什么怨言。
乡亲们的忠孝故事，在村里比比皆是。如果某人落伍了，就会被大家批评，也会羞耻得抬不起头。
李家嘴人，勤劳。村里没有官宦世家，乡亲们祖祖辈辈都以务农为生，过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披星戴月是世世代代的本分，于是“勤俭持家”成为了乡亲们的家训，影响了一代代村民的一生。村里民风纯朴，乡亲们忙碌的身影随处可见，一群花白头发的老人格外引人关注。他们或做饭洗碗、扫地养猪，或挥锄松土、捉虫除草，或挑担慢行、浇水施肥……他们豁达乐观，终身劳作，“不让干活就不爽快，到老了还是一身干劲”，晚辈们如此形容长辈。在外地工作的村民，也都习惯早起晚归，为家庭的小康富足生活而打拼。
李家嘴人，实在。乡亲们说话办事，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会玩虚的，只会来实的。见面打招呼：“吃饭了没有？”民以食为天，首先关心的自然是吃饭问题；家居陋室，愧煞主人。乡亲们不依靠前人，都是自己用双手去打拼，在前些年就家家户户住进了新修的楼房。如今，乡亲们有空就会去学知识、钻技能，往来的也多是带路人、有为人、生意人，更是尽心尽力去培育后人。我还记得有一次去拜访同镇乡贤、知名作家邹开歧老师，期间他曾经说起在大跃进的时候，有的地方将若干亩成熟的水稻并成一亩，放过亩产多少万斤的“水稻高产卫星”，还领过相关“奖状”，这类事情李家嘴人就没有干过。
李家嘴人，恋乡。常言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乡亲们不管走到哪里，开口说话，总是乡音不改，即使改了，也改得不彻底；无论身在何处，无论条件怎样，家乡也是共同魂牵梦绕的地方——每到春节，所有的乡亲便会不约而同启程，带上一路风尘和思亲的泪眼，向同一个地方进发，在同一个故园停靠。
李家嘴的男人中，有不少真正的汉子。他们站着能够顶起一片天，衣袖挽起能够撑起一个家，唾沫星子也能够砸出痕迹，躺下了也是一座丰碑。不过，因为疼老婆、爱老婆、处处让着老婆，他们中有不少人会心甘情愿地当“?耳朵”。或许，这同家乡三台县郪江镇（古郪国故地，以妻为王，以王为妻）是“?耳朵”男人的发源地有关？
李家嘴的女人，是真正的半边天。家里家外闪耀着她们忙碌的身影，神州处处投射着她们青春的阳光。劳动时，飒爽英姿不让须眉；闲暇时，粗茶淡饭调出温馨宁静；款款妙语，巧解高堂心曲；殷殷爱心，呵护膝下成长；暖暖柔情，润泽夫婿情怀。T型台上展示着她们的魅力，舞榭歌台留下她们的雅怀；对镜化靓装，出门竞时尚。敢做、敢当，活出真我风采；敢爱、敢恨，无悔灿烂人生。
当然了，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男人，也没有十全十美的女人，自然也没有十全十美的李家嘴人。唯有实事求是,方能解放思想；唯有与时俱进，方能尽善尽美。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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