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 池羊皮扇鼓舞

天水晚报 2019-02-14 12:07 大字

仇池一带流行的羊皮扇鼓舞蹈,古风不减当年,一直在原生态传承,不但在当地社火中一枝独秀,而且在全市社火汇演中也多次摘获大奖,同时还被晋升为市级“非遗”保护名录。更让当地人引以为荣的是受到传承保护的石峡镇羊皮扇鼓舞,于2007年曾组队代表陇南市赴京表演,还上了央视《小崔说事》和《春节大联欢》,从而饮誉在外。

历史上,在仇池一带厚积着地域民族民俗文化的多种信息,成了维系滞后农业区小农经济的精神纽带之一。这里,曾是神话传说中华胥氏踩“大人足”孕育伏羲的圣地,是西汉水上游乞巧风俗中“麻姐姐”原型的生发地,也是不屈的形天与天帝争位葬首的故地……动人的传说,无字的信史,道也道不完。北部天水一带秦先民“在西戎,保西垂”,养精蓄锐,铁蹄东扩,最终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中央集权制国家——大秦帝国;南部仇池山周边白马氐与嬴秦人相伴相生达数百年之久,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白马氐旺族之一的杨氏还建立了前后仇池国以及武都国、武兴国、阴平国等地方政权,创下华夏文明历史的辉煌。据文献资料记载和文物考古可知,秦先民中就有大量氐羌民众混杂,而氐杨政权下又不失先秦遗民后裔。这在生活资源有限,烽烟不息,争食、争地、争主权的特殊年代,居民交错或往来不定,实属常事,只是方国的统治者有所不同而已。况且,秦人发迹的中心地带是西汉水上游,有大堡子山先祖古陵园为证,而后世的白马氐政权延续三百多年,国势几度盛衰,前仇池国治所在洛谷城,仇池山上置仓储,后仇池国治所在历城,也就是今天的西峪坪,皆与石峡近在咫尺。隋唐以降,除文县铁楼、四川平武等地至今仍有仇池白马氐后裔(白马藏族)繁衍生息外,故园白马氐尽皆融合于当地汉族。

沧海桑田,人是民俗的载体。有了人,民俗才能传承,才能发展,甚至复合、变异,在创新中不断发展。显然,若离开人这一重要载体,任何民俗将会不复存在。要考察研究白马氐民俗文化,文县白马人是直接的传承者,但我们更不应该忽略仇池故园的遗风异俗,因为二者之间肯定有相通互补的研究价值。

古书《周礼·地官·鼓人》记载:“以雷鼓鼓神祀,以灵鼓鼓社祭。”在古代,鼓是通天的神器,也是祭祀的道具。传说中的黄帝与蚩尤大战,始创有战鼓,是数十面惊天动地的神鼓鼓舞了士气,转败为胜,扭转了整个战局。此后,鼓得以创新发展,种类越来越多。

秦人曾在“西垂”养马发迹,尚武崛起,白马氐的祖先额头“竖目”,民间流传的“马王爷三只眼”、“杨二郎有天眼”的种种说法,想必不再是空穴来风。白马氐崇拜“三目神”,而祀公额头“开山”以替人还了“人头愿”,正是这一信仰习俗的真实写照。

仇池一带民间社火饮誉在外,与独特的羊皮扇鼓傩舞有很大关系。当地群山叠嶂,沟壑纵横,自然灾害频发,经济文化落后,使得昔日靠天吃饭的居民对神灵有着无比的虔诚、敬畏与企盼,所以祀公载歌载舞的民间祭祀、娱乐活动一直非常盛行。在祀公祭祀这个少有的集体性活动中,人们由起初的旁观者逐渐成为参与者,祈神了愿,解厄消灾,求福纳吉,心理上既有了神灵保佑的慰藉,又借此消除了长期辛劳之后的疲乏。热情地投入,忘我的陶醉,以至于癫狂乐极地敲打羊皮扇鼓,承古风不忍割爱,和歌舞以寄其情,同时将其融入民间社火形式,使之生生不息,又有了传承下的创新发展。

羊皮扇鼓舞蹈,主要道具有羊皮扇鼓、鼓槌和角号等。传统的羊皮扇鼓,外形犹如一面大葵扇,呈椭圆状,以铁圈为箍,蒙上山羊皮作鼓面,扇面直径通常在一尺五寸左右,上面绘有花纹图案。因蒙制法不同,又将其分为天鼓和地鼓两类。天鼓,是手操鼓圈,悬空,将加工剪制成形的羊皮趁湿蒙在鼓圈上,挂在通风处阴干即成,鼓音大而清脆,声传数里之遥,但经不起长久重力敲打,使用寿命比较短。地鼓,是先将羊皮平铺在地上,随后将鼓圈放置其上,把超出圈外的一绺皮子翻起缠紧,同样阴干即可,鼓音低沉,经久耐用。天鼓地鼓,平分秋色,优势互补。

羊皮扇鼓的打法有十多种,通常有开钱破纸、请神安神、交愿、招亡、催神等,一种打法一种鼓点,有时鼓声急促,有时鼓声轻缓,有时大起大落,变化莫测。不论哪种打法,却都能给人以美的享受。敲打羊皮扇鼓,不是单一的敲敲打打,更体现在说唱与舞蹈的有机结合上,其规范的传统动作通常还有缠头过脑、背靠背旋转、反耍鼓花、甩胯耸肩、鹦哥松毛、锦鸡窜牡丹、打尖脚、弹脚、摆坛,或上凳击鼓等,而拜四门、缠头过脑、反耍鼓花则是统领整场表演的纽带。整个动作要领,行内人归结为:握鼓缠人不离手,双肩颤抖胯拧动,跳跃旋转风飞舞,动中见静棱角明。同时,融武术与杂耍于一体,展、腾、挪、跳,集全身之力于鼓上,充满了阳刚之气。其节奏时而紧促,扣人心弦;时而徐缓,让人流连。再看那鼓鞭上的红缨穗子,在表演者举鞭敲打鼓面鼓边的时刻,随着声浪在频频翻飞,只见红光道道,如龙蛇吐信,似彩虹飞舞,耀人眼目。可以看出,这种鼓舞与源出于宋代“迓鼓”进而流行于陕北的安塞腰鼓、河南开封的盘鼓、兰州的太平鼓、山西的威风锣鼓根本不同,也不属于一个体系,因为比其更早更原始。另外,在活动形式上又与汉民族文化中的道教、佛道等形式截然不同,显然,体现出了浓郁古老的氐羌文化特征以及羊崇拜习俗。

祀公的祖师是三皇,和当地民间春倌的祖师相同。仇池一带社火场上的扇鼓舞者与传统祀公一脉相承,皆头戴神冠,身穿八卦袍,或身穿青衣红裤,腰扎红带,仍以羊皮扇鼓、鼓槌和牛角号为道具。但与其他特定场所活动的祀公相比,有传统的继承,也有大胆的创新,甚至别开生面,更显得恢弘大气,振奋人心。粗略地分析,主要区别有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不设“花坛”“白坛”,角色也不同。社火中的羊皮扇鼓舞虽与祀公有关,却跟“跳神”、“传爷”大不一样。具体地说,“跳神”是“传爷”的一种形式,并广泛运用于多种弄神活动,“传爷”是特定性的小规模的传统祭神活动。跳神、传爷时,一般要设坛请神,神除将军神、龙王神和喇嘛神等家神外,其余诸神皆承袭古老传承,没有塑像,没有画像,也不设任何牌位,一律用纸剪的五色小旗代替。小旗看似普通,实际上暗藏玄机、奥妙无穷:不同的小旗,代表不同的神祗;所置方位、场所不同,其作用也大不相同。试想,祀公凭一把剪刀剪出各类神祗,这在神秘文化中是独一无二的。他们承继古俗,吟唱祖上传承下来的神曲“爷串”,边舞边唱。神曲唱词内容丰富庞杂,短则几十句,长则可达数百上千句。祀公为了歇嗓子,往往轮番续接唱出。有些词浅显易懂,人人明了;有些词则相当深奥,让人很难捉摸其中的寓意。但有一点,人们心里都认为那是神曲,听懂就听懂,听不懂也没关系,谁也不想也不敢刨根究底。

其次,人数不限,场面壮观。俗话说“春倌冬祀公,十月的毡匠不进门”。祀公通常在农家乔迁新居“踏院”、少男少女成长到十二岁“赎身”、一般性质的了愿活动中频频现身,古往今来,司空见惯,多数只有两个人,即便在其他较大型的祭祀性场所的庄严“弄神”活动中,人数也极其有限,而且全是“世家子弟”、徒子徒孙,常人根本无法替补,也不能将其取代。坛上坛下,黑夜白昼,分工明确,主次有别,神神秘秘。而社火场上的参与者全为男性村民。

第三,时日不同。祀公敲鼓、说唱、跳神,前前后后,有闹有停,伴有香蜡纸火,通常要持续一天一夜,甚至三天三夜,程序相当繁杂。而社火场上,羊皮扇鼓舞表演只是整场社火中的一个特色节目,虽然不再像纯祀公歌舞“弄神”那么神秘,同样也不失娱神娱人的功用,但由于受到时间限制,最长也只能狂舞半个小时左右。

古朴与粗犷,厚重与雄强,神秘且引人入胜的仇池羊皮扇鼓舞蹈,充分显示出了当地民众积极、乐观、向上的精神风貌,以及阳刚、豪爽、质朴的性格,无疑是盛开在白马氐故地乃至陇南大地上民间文艺园地里的一朵奇葩。正月社火场上的扇鼓舞,如今承载着历史的深邃与久远,其地域民俗特色凸现,艺术审美价值将会越来越高。

仇池羊皮扇鼓舞,是当地白马氐先民“重淫祀”下的古老巫文化遗存,是一种民族性的民间舞蹈形式。其中,也积淀有先民们与自然斗争的不息精神和美好愿望。漫长的历史岁月中,仇池累经旱涝虫灾、战争与变故,许多古老的民间艺术几近消亡,但独具地域特色的羊皮扇鼓舞蹈艺术,却由祀公用于祭祀、酬神、赛社等世俗化宗教活动,才得以传承发展,同时也成为黑社火场上一道引人注目的文化风景。随着社会的发展,科学知识深入人心,神性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现已发展为自发的民众性娱乐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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