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上的落叶
□何仁君(绵阳)
年关逼近,我选了个日子回老家祭祖。每次回到那熟悉的垭口,我都要在两县边界的相交处停下,吹吹山风看看景致。今时所见,是身后的桤木树都凋落了叶子,那些叶子铺在枯黄的茅草丛,有的潇洒地横在草上,摆一幅无所谓的姿势。我意识这些叶子从其生命的内部出发,从绿到黄,再经短暂的初冬,物化为皇帝龙袍的颜色,最终变成褐黑,算是寿终正寝了。我家祖坟上,说不定也有这样的叶子。
离家数年,老屋无人居住,又年久失修,只算矗立一份留恋在那里。原有的私物,亦被人拿走。我每年都是借来锄头和装土的农具上山修坟。一群人抵达位于半坡中的祖坟,早已气喘吁吁。我撑着坟前的弯柏树讲完安全防范事项,弟弟们就动手捡拾坟上的树叶,或者修草,我负责找许多的土,因为这坟是合葬的两位老人。一座坟紧挨着一座坟,周围的土几乎取尽。我从坟尾爬上坡去,眼见一坡落叶密密麻麻地铺出厚厚的阵势,向着下山的方向,淌出一种质朴的愿望。这么多年没有见到落叶们厚实的的铺陈,顿生久违了的亲切感。蹲下去一嗅,这些植物的“家庭成员”,发出微妙的暗香。静静的叶子们前面,有两枚叶子,一枚是桤木树的,另一枚是青杠树的,两枚叶子紧密的挨在一起,像带领叶子的队伍前行的领导。我以为,这样自然而且巧妙的样式,酷似我曾祖父和曾祖母对曾孙们的迎接。
无论如何,土是要取的。我甩开锄头,取下手套,用干净的手深情不舍地轻轻推开厚厚的叶子,掏出手机拍下两枚叶子的照片,以备取土后原样的放回。我注视这两枚叶子,并且想了一下,尤其是青杠树隔得远,只有风吹,这枚叶子才飘得过来!它俩走到一起,像不像两个人相遇,再相知,而相守?这是很不易得的缘分。我从这枚叶子想开去。自己就是一枚漂泊的叶子。我的祖籍就在这里。自小我在这地方的学校跑来跑去,到当兵的年龄,就飘到了重庆军营,再后来,和我一样的很多很多绿叶,飘到了老山前线。再翻记忆,清楚地记得接防前,我驻训在文山州的大荒田,有一天,科长叫我去文山城里买录放机的差事。在商店柜台前,刚选样品,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军官走了过来:“你也买录放机啊?”她的普通话蛮标准。我马上警惕起来:我在政治部工作,本部队的女军官们,其干部履历表我都翻阅填报过,可对这位却没印象。边境的社情民情和敌情复杂。她是不是敌方的女特工呢?我微微一笑,找了借口离开了。回到驻训的营房,我迅即将这情况报告给科长,才知道那位女军官是驻地野战医院的医生,想找一个内地的军人恋爱。这出“戏”,是另外一个科长安排的,我不知道。后来,我在日记中写道:在我边防的世界里,两片叶子飞到一起,时间的秒针跳了几下,两枚绿色的叶子弹回了原地。
两年“轮战”结束,许多“绿色的叶子”回到部队原来的驻地。或许是战争环境造成的心理影响,也可能是商品经济大潮的冲击,几年后,我萌生了转业地方工作的念头。那日,在师史办公室门口,我看着那些树一排排一枝枝地摇曳,那一株株树上的叶子,懒动得不搭界,负责编撰师史的副政委看出我的心思:“你的撰写任务完成,是不是想家或者想转业了啊?”首长了解我。过了一段时日,几位退休或转业的老首长被请回来看稿。副政委知道挽留不住我,在晚餐时,故意将我安排在已转业到重庆某局工作的老副政委身边。几杯酒后,副政委牵起我给老副政委敬酒,说这小子想转业,简明扼要地把我推举给老首长。老首长以前在师政治部当主任,我是其下属,他当即就应承下来。没多久,我回家思量:故乡是我的大树,自己是其一枚飘零的叶子,在人生秋风起兮的时候,就要应对后面晃晃悠悠的飘落。所以,三十多点,年轻!我最终选择了落叶归根。
我带着“他乡山也绿”和“战友情更深”的情愫,从事地方工作二十多年,为许多“红花”当了“绿叶”。现在,我年近六旬,已是一枚快要凋落的叶子了。回想一路走来,自己含苞吐翠过,叶面闪亮过,风吹雨打过,在自己成长的时节,都挥舞得干净。最终,还要干脆地落下去。彼时,我真的希望自己与这一坡叶子一样,发出淡淡的幽香,也不枉在人世潇洒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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