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性的丘陵
◎驼铃
从小在丘陵地区长大，对丘陵是不是山，内心一直纠结得很。20年生命与身体接触到的生活范围，老远老远都是丘陵地带，那些万壑千岩壁立千仞的山，于我似乎只是神话。那一年终于在绵阳坐上开往乌鲁木齐的绿皮火车，进入陕西地界，是下午四五点，火车在一条似乎九曲十八弯的大河与崇山峻岭间穿来钻去，透过车窗，电影里那些山连着山、山里套山、山上有山的山映入眼帘时，那兴奋激动的劲儿至今记忆犹新。
到了奎屯一个小镇刚安顿下来，见了一匹拉水车的马，觉得非常漂亮，我不禁大声赞美，赶车的大爷笑，说小伙子外地来的吧，这是驴。是驴？怎么跟马一样？那么柔韧健美……呵呵，不对，像马，却少了马的高大雄健，倒过来一想，是马缺少了驴的柔美。
丘陵， 到底是不能叫山的。她没有巍峨屹立， 没有雄奇壮观，没有连绵不绝堆波叠浪，甚至几乎是没有纵深的。丘陵的形状绝大多数如包子馒头，一座座独立、饱满，似球体，更像草原上的蒙古包，她在这片土地上星罗棋布，在如纱白雾的遮掩中若隐若现。大约是受云贵高原地势的影响，气流被阻，川内一旦进入秋季，雾霭便开始聚集涌堵， 丘陵与丘陵之间的河谷、村庄、田地、庄稼、树木、道路、皱褶都被如纱的白雾遮盖，仿佛母亲为熟睡的宝宝轻柔地盖上被子， 只露出宝宝的头。 若登上丘陵的顶放眼观望，场面一定是震撼的———那些遮掩了“宝宝头”以下部位的白雾，茫茫水域一般无边无际，无数的“宝宝头”露在水面，蔚为壮观。后来在上海，一个家住千岛湖的朋友描绘千岛湖美丽的样子，我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老家云雾弥漫的丘陵，仿佛那茫茫白雾是遮掩了丘陵腰身的水，丘陵的头浮在水面上，是一个万岛奇观的画面。 由此便理解了“四川岛多”的怪话，什么“等岛”“坐岛”“耍岛”“古岛”、“阴岛”……没错的，实实在在是岛了，亿万年前，这片土地是海洋，丘陵是一座座海岛。这时间你可以任意遐想，一座座岛一样的丘陵的头被衬托得愈发丰腴饱满，像刚刚揭锅冒着腾腾热气的馒头，更像哺育了我们生命茁壮的乳房。这时候你会跟我一样接受到一场洗礼，对哺育产生从未有过如此深切的神圣与感恩！可惜明白得有些晚，早年的时候一心想离开老家，背转了身似乎总不曾有过儿女情长的留恋，留下父亲母亲，任他们在丘陵的皮肤上精耕细作。屈指算来，在外生活的时间早已经超过了老家，然而比较起来，稀里糊涂中没搞懂到底为什么唯有老家印象深刻念念不忘。
丘陵低矮，坡度一般不会很大，她不似山那样几乎呈90度角的挺直身板。 正如矮个子的母亲栽种与收割时的倾斜， 而高个子的父亲翻挖抑或耕耙土地时总是呈现出中国山水画中的斜度。 我们常常读到父亲如山挺拔之类的文章， 其实母亲恰似丘陵。山壮在石，嶙峋的怪石一如父亲干瘦的身体露出的根根肋骨，是那种傲然伟岸的神采。丘陵的美在土，土是她的肉，呈弧度的微凸丰腴饱满， 丰乳肥臀一般充盈着母性的韵致。阳光照在亮油油的土上，仿佛海滩上享受日光浴的女郎的肌肤， 又仿佛母亲怀孕时的肚腹腰身一样浑圆饱满。肥美是丘陵的本质。庄稼人对丘陵土质肥美的欢喜，一如唐明皇对杨玉环的宠爱。小麦、苞谷、红苕、高梁、大豆……只要你下了种，便会长出绿油油一片来。
又一次离开老家是在一个深秋的早晨， 在翻过垭口时突然想随手拍，一沟被棉絮盖着样的白雾，太阳刚从丘陵的顶上冒出头来，丘陵染上了金色，露珠如五彩气球一样挂满树枝，一沟的鸡鸣犬吠与人声鼎沸穿透那些镶嵌上金边的白雾飘到垭口上来。后来被一个北方的朋友看到了图片，他说哎呀，你的老家太美了，是十八岁的姑娘，是哺乳期的妈妈，也是饱经沧桑的婆婆，你看这些丘陵柔和的曲线充满了母性，难怪你们那儿的女人那么水灵秀美，难怪会一代一代喂养出那么多人杰啊！
后来，每有人问我，你老家是山区还是平原， 我都回答说是丘陵地区。丘陵？不就是山区么？问的人反问。我反问反问的人，丘陵是山么？反问我的人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山，高大雄壮，奇峰突兀，层峦叠嶂，脉络分明，坡度陡峻。丘陵，低矮，坡度和缓，顶部浑圆，我们肉眼无法看清她的内在， 却能看得出她的精神气质，她外在的柔和、独立、秀美，正与山的冷峻、精瘦、神秘形成对比， 是有别于山的另一种方式的呈现，就像驴子与马，各有雌雄倾向的特征。
如果说父爱如山，养育我们的丘陵就正如母爱了！
新闻推荐
绵阳威马汽车自动驾驶示范园是绵阳市重大项目之一，目前，项目首批开建的造型保密楼已完成总工程量的95%，进入最后的外部装修...
绵阳新闻，弘扬社会正气。除了新闻，我们还传播幸福和美好！因为热爱所以付出，光阴流水，不变的是绵阳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