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回不了家的人

绵阳日报 2019-01-27 07:30 大字

□汤飞（绵阳）

候鸟的迁徙，是因为季节的变化；人们的往返，多半是由于重大节日的来临，比如春节。很多人忙碌了一年，终于要在这个时候带着一年的收获与失落，开心和伤感，坚定与忐忑，踏上阔别已久的回家之路。如今，春节假期自除夕开始，意味着不一定赶得上本年度最后一顿丰盛的午宴，合家团圆的时间只能往后推。

孩童时代，我们的春节从领完期末考试成绩通知书就开始了。首先集中精力、开足马力，做完一册名为《寒假生活》的作业。然后缠着赶场购买年货的爷爷，千方百计与他同行，去感受村里没有的热闹喧嚣，见识新奇的商品。买卖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争论声，以及福字春联、糖果糕点、飘香卤味、水果蔬菜和玩具衣服，组成一幅村镇春节的图画。赶集的人们出入画屏中，欣赏景色的同时，也作为景色的一部分供别人打量。狭窄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完全可以用《晏子使楚》中的“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来形容。人群中只要有一条缝隙，小孩子都能如游鱼一般穿行，而且偏爱朝人多的地方凑，否则不足以展现自己的灵巧。除了玩耍，我上街的目的还包含吃包子、饼子或米粉，均比家中饭菜可口。下午，才随爷爷带着大包年货乘车回家。

年货里是少不了糖果的，然而现在根本吃不到。它们如同鱼干，我便是馋嘴的猫咪，也曾偷偷翻找过好几回，可“云深不知处”，一无所获。当然还有一套崭新的衣服鞋袜，不到正月是不能穿上身的。

杀年猪是节前的一大盛事。听着自家肥猪的嚎叫声在整个徐家湾里回荡，既悲伤又自豪。悲伤是源于看着长大的肥猪过不了新年，自豪在于湾里邻居都知道咱们家杀年猪了，大人小孩纷纷围拢来看热闹。锋利的尖刀捅入猪脖子，猪血急射而出，后面的刮毛、剔骨、分肉，皆是难得一见的景象，比电视剧有看头。于是我跟在杀猪匠身后转来转去，瞧得津津有味。晚上，爷爷用新鲜猪肉炒几个菜，猪血是必烧的，款待杀猪匠。爷爷奶奶拿盐抹遍猪肉，腌两天再晾晒，制成腊肉。无论炒菜或煮油稀饭，异常美味。

我始终总结不出我家除夕饭桌上的特色菜。从不缺席的是炖菜——腊肉、排骨炖萝卜，干豇豆偶尔充当配角，凉菜是腊肉片——彼时生活紧张，几乎没有多余的肉去做香肠。另有木耳炒肉片以及爷爷最拿手的香煎豆腐，红烧鱼会不定时出现。在父母缺席春节的那些年里，这就是爷爷奶奶、我和妹妹的除夕菜单。

我家曾经四世同堂，多达9人，但为生活所迫，真正团圆的时候并不多。先是父母在外务工，因心疼路费和工作机会而选择不回家，后来爷爷患病去世，这个家永久地缺失一角，再不会像月亮“暂亏还满”。

他长眠于老家对面的半山腰上，可以一眼望见自己的子孙。但我再不能像往年那样，期待除夕当天爷爷大展厨艺，令我“烹”然心动，大快朵颐；再不能盘算着正月初一早晨，穿好新衣去问他要压岁钱；再不能亲亲热热地喊上一句“爷爷”。这么多年过去，我仍然没有适应失去他的日子。

又一个春节将至，不管假期多么短暂、归途多么拥挤，我都要赶回家与亲人团聚。因为已经有人永远地不能回家了，我不愿再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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