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评论沉雄而健劲的诗意之美——绵阳当代诗歌创作论之雨田
□冯源（绵阳）
与绵阳同行已是半个多世纪，作为一个文学中人，对于雨田及其整个诗歌创作历程自然是十分熟稔的，无论是他诗歌写作的草创期间，还是他诗歌艺术的成熟年代，抑或是他诗歌美学的辉煌日子，以及因子缔造出的他的那种诗意人生。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伊始，他便着手建造自己的诗歌理想国，并一路随着中国当代朦胧诗、先锋诗、现代诗、后现代诗的潮起潮落稳步前行，在国内外众多具有很高知名度和巨大影响力的报刊上发表了数千首诗歌和散文诗，陆续出版了《秋天里的独白》《最后的花朵与纯洁的诗》《雪地中的回忆》《雨田长诗选集》《雨田诗集》《乌鸦国》《纪念：乌鸦与雪》多部诗集，以诗歌创作荣获的各种文学奖奖项可谓甚是丰赡，不少诗歌作品经过译介，从而抵达多个异邦他国的诗学接受领地。这些无一不在说明一个事实：作为以现代诗写作确立自己诗人地位的雨田，不仅是绵阳当代诗群里最具文学和社会影响力的标识，同时也是一位具有当代诗歌美学建树的著名诗人。
处于诗歌写作草创期间的雨田，正如那个时代许多青春勃发的年轻诗人一样，不仅将爱情的诗意描述视为自己诗歌创作的主调，而且无不透显出强烈的浪漫主义、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互为交融的彩色，既有纯质唯美的《蓝纱巾联想曲》、流连顾盼的美丽《邂逅》、香甜诱人的《红果》之类，极具理想浪漫色彩意象的内涵蕴示，也有着《1987年11月5日下午：你》《夏天，认识的穿黑短裙的姑娘》之类具体而清晰的形象指称，以及漫长难耐的《等待》、百思莫名的《无题》、看似近处实则遥不可及的《彼岸》之类充满心理焦虑和情感迷茫的意态能指。或许是因为那个时代的快速变奏，或许是由于物化思想的日趋强烈，也或许是人们之于爱情对象的选择更趋现实理性和具体量化，诗人欲意向往和极力追求的那种爱情便彻底泯灭。这种充满情感坎坷和内心磨难的爱情，都深深地刺痛了诗人的灵魂，所以他不停地追问爱情的《诺言为谁而许》，或以健劲的反讽诉说自己《不想知道》爱情的本质和真谛为何，或以沉雄的艺术挥洒出《写给我和我苦难的爱情》《越过极地的独白》来表达他之于爱情的《雪祭》。这些爱情诗不仅开启了雨田最初诗意人生的旅程，也构造了他诗歌中苦难意识的雏形。
从苦难与痛楚交织的爱情中刚刚抽身出来的诗人，随即又遭逢了他生命历史上最为重大的人生磨砺。这些苦难、痛楚、磨砺有如一次又一次重大的灵魂洗礼，从不同向度有力地推进了诗人的人生成熟，也推升了诗人的诗意情怀的更加坚定和迈入思想与精神的深邃，所以无论是思想境界还是精神视野，都凸显出前所未有的澄澈和辽阔，他诗歌写作的思想意识和审美观也为此生发巨变，不仅将苦难意识、政治意识、死亡意识融为一体，而且具有思想的深邃、精神的力度、审美的健劲，同时彰显出非常浓厚的现代美学思想和现代诗学观念，《麦地》《疯狂的玫瑰》《水：生命之根及其变奏》《献给自己的挽歌》《死亡者之书》《雪地中的回忆》《纪念：乌鸦与雪》等大量诗歌作品或诗歌集子，可以说皆是对这种美学思想和诗学观念的一种艺术力呈。在这些诗歌作品和诗歌集子里，诗人仿佛一个负重跋涉的思想者，从容地行止于深邃的历史和沉重的现实之中，以高度灵敏的精神透视和诗歌写作的现代意识，对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展开了近乎全面而整体的审美观和诗意书写。无论是偶然见知到的《坍塌山体上的一株向日葵》《雨中蝴蝶》《无形的分界线》《海岛渔村上空的一群鸽子》，还是亲耳聆听到的《声音里的阳光》《一只麻雀的倾诉》《乌鸦的三种叫法》，抑或是全觉感知到的一桩突如其来的事故、一个毫不经意的细节、某一幢楼房的倒塌、某一棵被砍倒的树木及其刻意伪饰的各种人性丑恶、那些心理阴暗等等，不是被诗人卓有成效的审美掌控而驯服于诗歌语言的原生活力和诗歌艺术的创新探索中，就是被诗人智慧高超的技艺能力而镶嵌于有着独立思想见地和独立人格判断的文化诗学里，从而构造了他诗歌世界的生命内涵和精神意向，锻铸出他诗歌的阳刚特质、沉雄气韵、健劲语体的艺术品质。尽管我们无法知晓他诗歌内涵的全部意义，也未必得以彻底厘清那些充满神性的呓语和空灵的涵蕴，却能够在他情感涌动的自然沟渠、理智行进的逻辑甬道，和具有独特个性、鲜明风格的诗歌话语里，倾听到诗人发乎良知正义、丰盈内心、灵魂美丽的呐喊、咏叹、歌颂，触摸到他诗歌中那种坚毅而执着的精神品格。这种精神正是当代中国诗坛所少有的。
除了在诗歌艺术创作上所取得的显著成就外，雨田在当代诗学理论方面也有自身的独特理解和独到见识，这可能是我们一直忽略了的雨田之于绵阳当代诗歌美学理论建设方面的重要意义和价值。雨田诗歌美学思想的核心，其实就是他一直奉行和坚持的诗歌写作主张，或者说一种精神动力的内核：“诗人的特别任务除维护语言纯洁外，还应当充当人民的代言人和历史的见证人。”在他看来，诗歌语言的纯洁性是第一位的，语言是人类存在的家，诗歌语言就是诗人存在的家，建基于之上的诗歌才能充分发挥“充当人民的代言人和历史的见证人”的社会审美文化功能，如果失去了这种诗歌语言的纯洁性，诗歌便不是诗歌本身，而是一种从属于其它的附庸。当然，诗人更为深沉地谙悉这样一个道理：维护诗歌语言纯洁性的精神旨归在于创造诗歌意象。虽然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诗歌风尚、诗学观念和美学表达、理想追求，但创造独特而新颖的诗歌意象及其意象体系，却是其中的一个根本不能或缺的核心和关键所在，因为只有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维护诗歌语言的纯洁性才是有意义有价值的精神真髓体现。从这个意义维度进行考量，雨田的诗歌写作莫不是他对于这种诗歌主张和诗学理论的积极践行和率先垂范，同时也不同程度地影响了绵阳当代诗坛的群体诗歌书写。
步入新世纪以来的雨田，主要致力于对诗歌组诗及其系列的创作，从这些大量的诗歌作品中不难看出，既有对以前诗歌艺术的承继，又富于诗歌文本以些许新意，但在总体上依旧保持了他一以贯之的精神表达和艺术风格，一如既往追求沉雄而健劲的诗意之美。
（作者系绵阳师范学院教授、文学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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