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裔作家哈金：李白太痴迷富贵
哈金 摄影Dorothy Greco
“他有好多名字。在西方，他是Li Po，他大多数翻译成英文的诗歌都署这个名字，有 时 也 拼 写 成 Li Bo。在中国，李白这个名字家喻户晓。他一生中（701 年——762年）还有其他几个名号——李太白、青莲居士、李十二。李十二是家庭昵称，因为李白在家族兄弟中排行第十二，他的亲朋好友和同代诗人偶尔会这么称呼他——有人甚至为他写诗就题名为“寄李十二……”。
2020年春，著名华裔作家哈金的《通天之路：李白传》，成为深受读者和评论家关注的一本非虚构作品。作为英语世界第一本李白传记，用英文写就的《通天之路：李白传》原本设定的读者目标群是在海外，向非中文世界的读者，介绍这位伟大的中国诗人。但是久居海外，哈金饱蘸乡愁，用他积累的文学才情和历史见识，沿着李白的生命轨迹，读着李白的诗歌，其中文译本也带领中文读者再次爱上了诗仙。哈金从李白身上看到了一种时代精神的投射，在放浪的天才身上，挖掘出凡人的悲喜。促使我们每一个读者思考：一个作家，诗人，乃至任何一个普通的人，与自己身处的时代，应该试图保持怎样的关系？
2020年7月，封面新闻记者对哈金进行了邮件专访。他分享了自己写《通天之路：李白传》的契机缘由、研读李白的深入感触，以及他所观察到的在海外，杜甫和李白受读者欢迎的对比状况。他还解释了为什么自己没有将英语版《通天之路：李白传》翻译成中文，他对李白故里四川的好感、印象，甚至还曾想过“能否在成都那边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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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国外 李白名声更大
封面新闻：很多读书人会说年少喜欢李白，随着年纪增长阅历更深之后更喜欢杜诗。为什么你在自己这个年纪、在英语语境下，反而对研究李白产生更多的兴趣？这种喜好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的？
哈金：一家小出版社要出一套微型传记，要我写一本有关中华文化中名人的传记，只须12000字。我给了他们一个名单，上面也有杜甫。但李白在西方名声更大些，他们就要我写李白。在收集材料过程中，我发现英语中没有李白传，就决定写一部完整的。接着，我跟那家小出版社解除了口头的稿约，因为不知道能写得怎样，也不清楚需要多少时间。其实，李白传会比杜甫传更富有戏剧性。杜甫人格很完美，故事不好讲。
封面新闻：给英语世界的读者用一本传记的方式系统介绍李白，在写作过程中，是怎样的感受？在英文语境下的读者，你觉得他们能够真正理解李白及其痛苦吗？
哈金：他们应该能理解李白，当然我首先得写得有趣。另外，大部分读李白传的人都是诗歌爱好者，所以必须写得有诗意，译诗也要生动别致。
封面新闻：这些年，在对阅读中国传统诗歌有兴趣的国外读者中，似乎杜甫的名气要比李白更大，对杜甫的接受度更高。比如今年春天BBC播出的关于杜甫的纪录片，就称他是中国最伟大的诗人。您觉得这是为什么？
哈金：其实，李白名气比杜甫大得多。杜甫的纪录片只是一个英国的近期制作，在美国影响并不广泛。杜甫似乎是诗人和学者中的诗人。宇文所安四五年前出版了《全杜诗》，那是了不起的成就，但并没改变李白名声更大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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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李白 太痴迷富贵了
封面新闻：在你写的这本传记中，对李白的精神空间进行了深入的挖掘梳理剖析表达。在这个过程中，有哪些让你对李白有共情的地方，又有哪些是你对他的做法持保留态度的地方？
哈金：李白来自边缘，类似一个移民，要在主流官宦文化中找到位置太难了，真是“难于上青天”。另一方面，他并不老是一贫如洗，有段时间他有田地和房产，但就是不能过安生的日子。在我看来，他有些太痴迷富贵了。
封面新闻：给名人作传的书比较多。但是写出特点，并不容易。《通天之路：李白传》读起来却非常流畅，又被你带着增长了很多见识，被启发了思考。你是如何做到的？这固然跟你对李白诗歌的深入赏析分不开，但同时应该也与你动用了虚构小说的表达艺术，写作技巧有关？
哈金：是跟小说写作有关。小说家往往本能地知道哪个细节会有趣，应该细究，多写几笔。比如我并不清楚唐律，但觉得要研究一下，看看杀人罪是怎样判的，所以就读了一些这方面的文章。这样就否定了李白吹嘘自己杀人如砍草的说法。我是跟着自己的鼻子走的。
封面新闻：我们知道你在美国的大学里教长篇小说写作。近几年在中国的高校里，也开始教创意写作课程。但很多人都说，作家不是教出来的。你如何看这个观点？
哈金：一些基本的技法是可以教的，就像绘画和音乐一样。教创意写作主要是把学生领进门，让他们少走弯路，增强信心。一旦掌握了基本技艺，个人的努力和坚持就更重要了。当然还要有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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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四川 一直很向往
封面新闻：你这本书原是用英文写的，翻译成中文非常棒，简直不像翻译的。为什么你不选择自己翻译？那岂不是效果更好吗？比如像黄仁宇都自己翻译过自己的英文作品。
哈金：出版社买下中文版权后都有一个期限，我得教书，实在没有时间来翻译。（译者）汤秋妍的专业是中国古典文学，自然会做得非常好。她的确在汉译文上下了功夫。
封面新闻：你这本《通天之路：李白传》目标是写给英文世界的读者，但是中国人看起来也非常过瘾，感觉到你写出了李白的精神世界。这本李白传很受中国读者喜爱，是你预想到的吗？
哈金：没想到。当时写出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出书，就连我的英语中间人都挺惊讶神殿出版社马上就接收了。我只是努力讲好一个故事，也希望在学术上站得住。
封面新闻：四川江油作为李白长大的故乡，一直是四川人的骄傲。四川首批历史名人名单，李白位列其中。你来过四川吗？对四川有怎样的印象？
哈金：没来过。曾经想过能否在成都那边教书，但现在年纪大了，夫人身体不好，走不动了，也回不了国。印象中，四川人很会享受生活，男人都会做菜，当然也有很辛苦的人。我当兵时，班里有几位四川的战友，每人每月才六元津贴，他们都要寄回家五元，我记得他们特别能吃苦。
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人物简介/
哈金，1956年出生于辽宁省金州。1993年于美国布兰代斯大学获得英美文学博士学位。现为波士顿大学讲席教授，主要教授小说创作和迁徙文学。1990年开始用英语写作，至今出版了四部诗集、四部短篇小说集、八部长篇小说和一部论文集。作品已被译成三十多种文字。哈金曾获美国国家图书奖和福克纳奖，被称为“继林语堂之后，在美国广有影响的华语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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