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槐花香
王琴(平武)
四月末,公园北角那几树槐花开了,浓郁的香味总是在我路过的时候扑鼻而来。只要不赶时间,我会驻足,微闭双眼,深深地一次又一次地吸气,那香味沁人心脾,身体的每一处毛孔都在与这芳香最绵密地相融。
我刚参加工作的地方是响岩镇初中,中学后操场教师宿舍的楼下也有一棵槐树。虽说是一棵,可这一棵槐树的树干很粗,树冠散得开,树下是浓阴一片。等到一年春风吹来的时候,槐树的树叶嫩绿了,那些不知名的小鸟们就开心地在树枝上唱起了歌。
我住在二楼,厨房正对着那棵槐树,打开窗户,伸手就能触摸到槐树的枝丫,微风一起,那枝丫就袅袅娜娜地跳起了舞蹈。于是,做饭不再只有油烟了,还有了些自然的趣味。
楼下的女主人是李老师的家属,她是一个很有趣的女人,我们都叫她“龙姐”。天气一好转,龙姐就会在槐树下放一张小方桌,几把木椅。方桌用来放菜篓子、正在织的毛衣等。椅子是为学校的其他人准备的,很多老师在课余的时候,总会在槐树的小木椅上一坐,和龙姐拉家常,顺便帮她拆拆毛线,或者帮着清理下刚从地里扯出来的莴笋,等待上课或者下课的铃声响起。
龙姐家的厨房总是飘出各种美食的香味,有时候是腊猪脚炖干豇豆,有时候是蒸糯米排骨,有时候是红烧山鸡……对于总是在食堂里凑合的年轻人来说,这些浓郁的香味可是致命的诱惑。那些三三两两的年轻小伙子们要是工作告一段落了,恰好再过一节课就是午饭时间,那槐树下的椅子总不会空着的。他们牢牢地坐着,懒懒地和龙姐搭着话。等到下课铃声响了,龙姐的两个儿子也下课了,李老师也拿着教本回来了,还迟迟不挪动身子。于是,这个时候,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响亮地说:某某老师,今傻午(中午)和我们一起吃嘛。几乎没有什么推辞,年轻人们一个“好”字出口,人已经勤快地奔向龙姐家的厨房。其他在食堂吃饭的年轻人呢,也不甘落后,手里端着一个饭盒,边吃边看似慢腾腾实则快速地聚拢在槐树下,根本不用主人招呼,筷子已经伸向了桌子中间的那一盆香气扑鼻的美食上,一切都显得那样理所当然。龙姐已经没有了座位,站在一圈人之外,笑嘻嘻地看着,等到盆里的干货都没有了,赶紧放下碗筷,端起盆子,一会儿的功夫,又舀来满满的一盆,还连连说:慢慢吃,还多得很。
美丽的四月,山脚下的校园就这样被槐花的清香包围着,安安静静地伫立在川西北的一角。
我家的馨儿,出生在四月,在槐树下咿呀学语,蹒跚学步。
满周岁时,馨儿看到槐树下香气扑鼻的槐花,一只手拉着我,另一只手捡起花瓣就往嘴里塞。槐花闻着清香,可是含在嘴里,可苦了,苦得馨儿眉头一皱,连连往外吐。槐树下,系着围裙的龙姐哈哈大笑,抱起馨儿一边亲一边说:等馨馨大一点了,阿姨给你做槐花饺子吃,可好吃了。
可惜,直到现在,我和馨儿都没有吃上龙姐的槐花饺子。
“武都引水工程”建成蓄水,形成回水峡谷40多公里,从江油市武都镇逶迤漫延到响岩镇,中学也在尾水淹没区。“5·12”地震后,响岩初中撤校了,学生和老师分流到了相邻镇上的中学。昔日美丽的响岩中学所有的房屋宿舍、花草树木都浸没在了深深的涪江水流中。
我不知道这棵槐树的命运如何。听说龙姐为了生计也去了外地打工,围绕着槐树吃饭休闲的人们再也不容易聚在一起了。
今年,我从响岩经过。可惜,我再也不能经过那半月形的古桥,在鸡鸣狗叫中去往我的学校了。那里已是白茫茫的一片,我极目远望,然而,看到的除了冒出水面的屋顶上的一点青瓦,什么也没有,没有槐树,不见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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