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与文同: 相知相契意,亦友亦知音
相知相契意,亦友亦知音 《草虫卷》(局部)。元代坚白子
□袁丁
国庆大假期间,正在故宫博物院展出的“苏轼书画特展”中,有一幅元代坚白子传世孤本《草虫卷》,分段绘有天牛、夏蝉等草虫,以淡墨勾染,细腻逼真,每种草虫旁录有苏轼题雍秀才画的五言诗,诗画均以物寓意,讥讽时事,是典型的文人墨戏之作。这不禁让我们联想到北宋两位长于墨戏的人物:苏轼和文同。在众多艺术史家的描述里,苏轼和文同总是结伴出现:他们同为“湖州竹派”的领军人物,是以墨戏状态出现的文人画推手和实践者;他们爱竹,都在川西坝子的竹林中长大,是表兄弟、是朋友、更是知音。
一对生活的挚友
古代文人交友首重道德、学问,因此文同受到了当时士人推崇,连端方严肃的大儒司马光也很敬重他。
文同,字与可,四川梓州永泰(今盐亭)人,年长苏轼19岁。嘉祐年间,文同与老苏共事密阁,关系密切。他与苏轼虽未相见,却因老苏和苏辙,二人心生向往。治平元年(1064年),苏轼在凤翔任签判,文同守孝后回京路过凤翔,二人终于相见,留下美好回忆。苏轼赞美文同“忠信而文”“志气方刚”;文同则感叹与苏轼“一见初动心。”此后二人诗文往来,一别六年。再会京城,他们欣喜不已,几乎日日相聚。此时王安石新法盛行,苏轼多次上书反对,又经常与周围的人谈论讥讽时事,文同对此十分忧虑,经常私下劝告。后来苏轼到地方做官,文同又写了很多诗劝慰,可谓用心良苦。
苏轼与文同虽性格各异,却非常投契,两人的交往充满雅趣。文同的墨竹举世闻名,拥有很多粉丝,起初他并不在意,可当各地粉丝拿着绢络绎不绝地找上门来后,文同非常厌烦。有一天他把丝绢扔在地上骂道:“我要拿这些绢去做袜子!”没想到,这句话竟成为话柄流传开来,连文同也拿来开玩笑,他写信给苏轼:“我近来告诉大家墨竹派搬到徐州了,让他们到你那里求画。这回袜子材料该集中到你那里了。”信尾附诗:“拟将一段鹅溪绢,扫取寒梢万尺长。”苏轼哭笑不得,立即回信:“竹子长万尺,要用250匹绢,我知道你犯懒不想画,只想要绢而已!”文同无言以对,只好承认自己是瞎说的,世上哪里有万尺长的竹子呢?可苏轼却不饶他,继续跟他开玩笑:“世间有万尺竹,月光下院中的竹影就有那么长。”文同只好自嘲:“苏公真善辩啊!我如果有250匹绢,我就买田回乡养老了。”于是他把自己画的筼筜谷偃竹寄给苏轼,苏轼以诗相赠:“汉川修竹贱如蓬,斤斧何曾赦箨龙。料得清贫馋太守,渭滨千亩在胸中。”文同收到信时正和妻子在筼筜谷中赏竹,烧笋当晚饭吃,看到诗,禁不住大笑,把嘴里的饭喷了满桌。
两个艺术的知音
文同是艺术全才,擅长诗文,长于绘画和篆隶行草各体书法;苏轼就更不用说,诗词歌赋、绘画书法样样精通,而且二人鉴赏水平一流。也许因为如此,二人曲高和寡,难觅知音;也因为如此,二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苏轼说:“我生平最喜欢和与可畅谈大笑”。他赞叹文同有四绝:“诗一,楚辞二,草书三,画四”,他曾作《石室先生画竹赞》赞美文同善于捕捉竹的生机妙理,心手为一,深得画道精髓和天然之趣。文同对此很感慨:“世无知我者,惟子瞻一见,识吾妙处”,引苏轼为知音。苏轼常常研习文同画作,与他探讨。文同告诉苏轼,画竹先要胸有成竹,只有抓住灵感才能做到神似,托物言情。苏轼得到很大启发,绘画水平一日千里,以文湖画派的真正传人自居并戏言:“我画竹虽然比不上与可,但是画石头是比得上的。”文同对苏轼也极为肯定和信任,他曾经为道师王执中画墨竹,嘱咐他千万不要让其他人题字,只等苏轼来题诗。
苏轼和文同痴迷艺术常入无人之境,这大概是他们成为知音的重要因素。文同见不得好纸墨,一见就控制不住上前泼墨作画,旁人争相抢去,他也不觉得可惜。后来,大家看到他就故意摆上好笔好墨,文同常常徘徊很久才忍痛避开,粉丝们一年到头求不到画,忍不住问他原因,他说:“我学道不精,不适意时就喜欢画竹宣泄,这是一种病啊,我现在已经好了。”苏轼无论到哪里都会带上笔砚,他曾说:“我这一生没什么快意事,自认为只有做文章的时候乘兴挥毫,是天下第一乐事!”二人在京城期间,经常品评艺术、探讨绘画书法,常常到半夜三更。他们有时静静地对坐,有时把酒赋诗、挥毫泼墨、畅谈大笑,说到兴奋处更是旁若无人、狂态百出:脱衣解带拍手高歌,恣意掀倒书窗画壁,站在窗台下对月吹箫,动静之大常常让邻居惊奇不已。
一生难忘的情谊
熙宁三年(1070年),文同以太常博士知陵州(今四川仁寿),离京前,他与苏轼同游京师静因院,与长老臻师告别,文同再画墨竹,苏轼作《净因院画记》。二人又同登延晖亭,当时正值寒冬,他们迎着霜风雾霭,漫步在草木萧瑟的密林,想到即将分别不知何年再见,二人怅惘不已,久久不愿离去。没曾想,这一次竟是永别。
元丰二年(1079年)正月二十一日,文同突然离世。噩耗传来,苏轼悲痛不已,他终夜不能入眠,坐着叹息,偶然入睡又会在梦中惊醒,一想起好友离去就泪流急下淋湿衣襟。二月,他作祭文呼唤亡友:“呜呼哀哉,与可能复饮此酒也夫?能赋诗以自乐,鼓琴以自侑也夫?呜呼哀哉。”四月,苏轼移守湖州,他常常想起文同:“自闻与可亡,胸臆生堆阜。”“悬知临绝意,要我一执手。相望五百里,安得知其牗?”文同的死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得苏轼喘不过气来,最让他难过的是文同临终前想见他一面却不得的痛苦。这样一个好人怎么就这样走了呢?他为官清廉,一生清贫,留下遗孀弱子该怎么生活呢?七月七日,苏轼在湖州晒书画,看到文同的墨竹失声痛哭不能自已。苏轼是一个豁达的人,惟对文同的离去久久不能放下。
乌台诗案发生后,苏轼受到了严酷的折磨,一下从天堂坠落地狱,可谓九死一生。尽管这样,他出狱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和家人团聚,而是赶到陈州,料理文同后事。文同的遗孤扶柩回乡路过黄州,苏轼再作祭文悼念文同,他深情地写道:“丧之西归,我窜江濆……我在茫茫,凡几合分。尽此一觞,归安于坟。”他让文同安息,又写信给文同的儿子文务光,劝他节哀,而自己却一直无法释怀,对文同的怀念几乎贯穿了他的余生。元祐八年(1093年),年近花甲的苏轼在朋友吕元钧处见到文同遗墨,悲从中来,作《文与可画赞》:“我怀斯人,呜呼,其可复觏也。”其哀痛之情令人唏嘘。
面对如此真挚的情谊,一切语言都显得如此苍白。文同与苏轼留给后人的不仅是一段历史佳话,更是宝贵的精神财富和珍贵的人生启迪。(作者供职于眉山市三苏文化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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