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成宫前 望隋唐
九成宫(资料图)牌匾
引言
中国文化中极其戏剧化的一个部位可称之为“行宫文化”。从元稹的“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到卢象的“细草终朝随步辇,垂杨几处绕行宫”,我们可以隐约触摸到这个京城之外“敏感部位”的脉动和疼痛。因其多与封建帝王的行踪秘闻有关,所以许多看似平常的地方,甚至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荒山野林,只要加上这个标签,立马显得冠冕堂皇、与众不同起来。后人便根据史料记载、民间传说、诗词歌赋,综合开发利用,修修补补,添砖加瓦,俨然一处具有厚重历史感、古典人文美与壮丽自然美的胜境。于是,被云遮雾绕了千百年的行宫,也开始退去神秘的面纱,从高高殿堂走向芸芸众生,从虚幻缥缈贴近现实生活,文物保护与旅游价值相得益彰,事物的矛盾性、变化性、统一性在哲学层面得到合理的安排和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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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文化的力量倒显得特别强大。例子太多。位于八百里秦川的九成宫就是一个贯通古今、检阅兴衰的实证。
“苍山入百里,崖断如杵臼。曾宫凭风回,岌嶪土囊口。立神扶栋梁,凿翠开户牖。其阳产灵芝,其阴宿牛斗。纷披长松倒,揭山蘖怪石走。哀猿啼一声,客泪迸林薮。”这就是融自然、园林、山水为一体的隋唐帝国最豪华的别墅——九成宫。虽然从表面上看,九成宫比起阿房宫、未央宫、大明宫、华清宫似乎不太显眼,但实际上,它的故事并不比其中任何一个地方逊色,其背后所聚集的巨大潜能,可以说“空前绝后”。
隋文帝、隋炀帝、唐太宗、唐高宗四位皇帝先后二十一次驾幸,其间有莺歌燕舞,也有刀光剑影,多少爱恨情仇与感官玩乐融为一体,让人望而生畏又流连忘返。然而,煌煌九成宫何止是一处山青水秀的风水宝地?
公元581年,隋文帝杨坚建立隋王朝,定都长安。在国势日趋稳定的情况下,他决定解决京都大兴城的夏季炎热问题,那就是寻找一处清凉之地使皇亲国戚不再遭受酷暑折磨。开皇十三年(593年)正月,文帝杨坚至岐州(今凤翔),亲临“去京三百余里”的普润县(麟游前身)之杜水河畔实际考察,当他登上天台山之北的碧城山俯瞰,竟看见山下是“万叠青山夹一川”的美景,于是取“尧舜行德,而民长寿”之意,下诏营建“仁寿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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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开建时间是在文帝回京之后的二月。据《隋书》载:开皇十三年(593年),帝命杨素出,于岐州北造仁寿宫。素遂夷山堙谷,营构观宇,崇臺累榭,宛转相属。役使严急,丁夫多死,疲敝颠仆者,推填坑坎,复以土石,因而筑为平地,死者以万数。从正月考察到二月动工,可见文帝修建仁寿宫之心切。“每岁避暑,春往冬还”。公元581年,杨坚受北周禅位,坐上隋朝开国皇帝宝座,便立杨勇为太子,在仁寿宫避暑期间,一些国家军政事务都令他参与决策。杨勇也表现不俗,但因其“率意任情,无矫饰之行”,最终在独孤皇后、杨广、杨素的秘密配合下,于开皇二十年(600年)九月,被隋文帝废掉皇太子身份,由杨广取而代之。
杨广掌权后,先是弑君夺权,接着兄弟互相残杀,最后骄横淫奢的隋炀帝杨广也惨遭叛军杀害,被草草埋掉。炀帝死后,一度成为隋朝君主“安体之佳所,养神之胜地”的仁寿宫冷清了下来,义宁元年(617年),随着隋朝灭亡,仁寿宫“门前冷落车马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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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隋朝的“仁寿宫”是一个刀光剑影、波诡云谲的迷宫,那么,唐朝的“九成宫”便是一个卧虎藏龙、人文荟萃的舞台。与隋文帝相比,唐太宗时期的故事倒显得别具典型性、复杂性和戏剧性。
到底是大唐,确实与别的王朝不一样,宫廷内外、朝野上下诗意风发,除了那些文人墨客的风流韵事,就连皇帝出宫也要找一个优雅体面的理由。据说,当年唐太宗想去九成宫散心,曾被通直散骑常侍姚思廉以“离宫游幸”加以劝谏,为避免误会,李世民忙解释说:“朕有气疾,热便顿剧,固非情好游赏也。”“遗身利物,栉风沐雨,百姓为心,忧劳成疾,同尧肌之如腊,甚禹足之胼胝,针石屡加,腠理犹滞。爰居京室,每敝炎暑,群下请建离宫,庶可怡神养性。”《九成宫醴泉铭》说的很清楚,李世民确为一种中医学上所称的“气滞”病所缠身。这种病症,就湿不就燥,应避暑热。可见,他兴建九成宫并不是单纯为了个人享乐,而真是休养治病。
当然,在“群下请建离宫”时,也是本着从大局出发,结合实际情况,严格遵循节约原则,充分利用现有资源,在隋代宫殿基础上加以改造,这样仰看原宫之壮丽可吸取隋亡之教训,俯察新貌之简朴可为后世之楷模。细微之处,体现“至人无为,大圣大作”的高贵精神。我想,这些刻在石碑上的话,绝不完全是魏征的“溢美之词”,而是实实在在的肺腑之言。作为一名耿直的谏官,他长期跟随皇帝左右,视坚持正义、实事求是、激浊扬清为生命,应该知道这些文字的分量。刻碑载史,历来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以警示世人,造福百代,有必要去讨好谁吗?正因如此,唐太宗才谨慎行事,于贞观五年九月,下诏以将作大匠姜行本总领,在隋代仁寿宫基础上,修复“九成宫”(取“九重”或“九层”之意,言其高大)。九成宫的宿命,由此从“仁寿”升级到“九成”,既展现着一个王朝的社会风貌、时代精神,也彰显着一个特殊群体的人格理想、文明程度。这就是大唐与隋朝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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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建造行宫,同样是休闲避暑,唐太宗李世民就比隋文帝杨坚高明得多。贞观六年(632年)四月十六,唐太宗避暑来到九成宫,“历览台观,闲步西城之阴,踌躇高阁之下,俯察厥土,微觉有润,因而以杖导之,有泉随而涌出,乃承以石槛,引为一渠”,偶然发现有一清泉,“激扬清波,涤荡暇秽;可以导养正性,可以澄莹心神。鉴映群形,润生万物,同湛恩之不竭,将玄泽于常流,匪唯乾象之精,盖亦坤灵之宝”,心里万分欣喜,便令魏征撰文,欧阳询书写而立一石碑,这便是“九成宫醴泉铭”。
水美,山美,人更美。九成宫因唐太宗的权杖和魏征的文笔,从此进入一个新的美学等级。避暑当然也是一件美事,这种美,某种程度上实在比那“温泉水暖洗凝脂”的纯消耗性享乐优雅得多,至少可以修心养性,可以清醒头脑。最值称道的是,这些到九成宫的王侯将相都没闲着,四处走走看看的同时,也没贻误政事,“居高思坠,持满戒溢”。于是,格局大了,九成宫小了。
唐太宗李世民先后五次到离宫避暑,佳话趣闻俯首皆是,就连那些气吞万里如虎的王侯将相,甚至舞文弄墨的迁客骚人,都学会附庸风雅,在这里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把一处闲散之地搅得有声有色,风生水起。但就在这个时期,山环水绕、莺歌燕舞的九成宫发生了两件震惊朝野的大事:一个是太子监国与夺嫡之变,一个是结社率事件与突厥残部安置政策的制定。
贞观四年五月,唐太宗下诏令太子李承乾“宜令听讼”,还说“自今以后,诉人惟尚书省有不伏者,於东宫上启,令承乾断决。”尽管皇太子李承乾“文过志学,理务允谐”,但“及长,好声色,慢游无度,然惧太宗知之,不敢见其迹。每临朝视事,必言忠孝之道,退朝后,便与群小亵狎。”为此,李世民开始移爱于第四子魏王李泰。承乾因担心被废,便深嫉李泰。孰料,李泰也非等闲之辈,早怀夺嫡之心。于是,各树朋党,遂成衅隙。结果是,承乾谋反被人告密,下狱后废为庶人,徙往黔州,两年后死在那里。李泰也被“幽闭”起来,三十五岁就死了。
除了内忧,还有外患。贞观十三年(639年)四月十一,太宗行幸九成宫期间,爆发中郎将阿史那结社率众谋反的“九成宫事件”。此事的发生,着实给唐太宗敲了一个不小的警钟:此后,一方面加强皇帝寝宫的安全防护,另一方面重新检讨外族的安置措施,一改初期突厥内徙方式,把突厥部落从河南地区重新迁徙北返到河北漠南之地。在这里,九成宫成了大唐历史的见证者和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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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荣瘁见离宫,山水依然不与同;朱辇鸾旗何处去?几声晚笛送清风。”乾封二年,高宗增建太子宫,九成宫日渐败落。仪凤三年(678年),唐高宗李治最后一次驾幸时,遇上了特大暴雨,山洪滚滚,平川水漫屋顶,九成宫墙倒房塌,几乎夷为平地。至此,轰轰烈烈存世近百年的隋唐离宫,瞬间消失在遥远的历史深处。
消失了就让它痛痛快快地消失吧,毕竟“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一个朝代有一个朝代的特性和命运,谁都想在这块土地上成为强大的主宰,谁都想增加生命的长度、安全的厚度和事业的高度,然而,风云激荡数年后,最终留给这个世界的却是那些精神的气度、文化的力度和思想的温度。今天,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九成宫礼泉铭》碑、唐宫廷水井、点将台、武则天梳妆台、北城门遗址等文物遗留,早已超出了地理和时空的范畴,一支如椽之笔在那里恭恭敬敬地竖着,顶天立地,雕镂古今,谁能说这仅仅是供后人游赏的景观呢?
□郑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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