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城 子

□怡人

读苏东坡的《江城子》，每次都读得泪盈于睫。

那年苏轼在四川眉州青神县的中岩书院读书，聪颖好学的他深得恩师王方的喜爱。

她叫王弗，是王方的女儿，知书达理、貌美娴静。

书院中有一处赤壁，水清石奇，击掌出鱼。王方广邀学士为此处题名，文人雅士争相献名，苏轼和王弗心有灵犀，居然同时写出“唤鱼池”之名。唤鱼联姻的故事在当地流传开来，也因此成就了二人的姻缘。婚后，两人过着赌书泼茶、诗词唱和的生活，美满得羡煞旁人。

然，这样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却只有十年光阴，十年之后，王弗染病离世。几年后，东坡续娶了王弗的表妹王闰之。从此，他将王弗深藏在心底，守口如瓶，甚至连诗词里也极少提及。

清代词人纳兰痛失妻子卢氏之后，写了许多哀婉悲切的词来悼念她。但东坡没有，因为王弗是他心底最深的痛，他不敢去碰触，一碰，锥心地痛。

然不思量自难忘，她在他梦里出现了，还是初见时那温婉可人的模样，令多情的少年郎一见倾心。梦中，她像隐在雾气中的仙女：踏水而来、衣袂飘飘、青衣罗裳。小轩窗前，她正对镜梳妆，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他们隔着十年的时光遥遥相望。她似在问他，画眉深浅入时无？而时光这头的他，已经尘满面，鬓如霜。若此时，她真能看见梦境里的他，她还能认出他来吗？

她活在他的记忆里，永远像书院门前那株清香四溢的花树，永远那么美丽动人，永远不会老去。而他留在人间，于宦海沉浮，历尽坎坷沧桑，早已不复当年为她画眉的俊朗少年了。

我想，东坡的担心实属多余。刻骨的爱情，又怎么会随着容颜老去而变化呢？她自然是认得他的，他多情的目光，他的神韵、他的风姿，以及属于他的独特魅力、他身上的味道，这些都不会随光阴而改变。在她的心里，他永远是玉立于青山秀水间，与她灵犀相通的那个少年郎。她只是会怜惜他两鬓已染霜，恨自己这十年间不能陪着他栉风沐雨，共历人世沧桑。

苏轼这首《江城子》一出，被誉为悼亡词之祖。同时代的文学家陈师道赞美道：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

我想，爱，应该是一种超级能量的存在，虽无声无形无色无味，但却能穿云破月，甚至穿越悠悠时空而来。世间，也唯有爱，能跨越生死的界限，抵达和温暖着对方的心。

几年前，一位多才多艺的朋友英年早逝，他的女儿说，我每晚入睡前都会祈祷，希望父亲来入我的梦。在梦里，我们依然能开心地生活在一起。也许是心诚所致，她果然在很多个夜晚梦见他的父亲。他仍是生前儒雅俊朗的模样，和她走在一起，别人都会问，是你的哥哥吗？

他们，依然在幽深的梦里延续着他们今生的父女情缘。

她说，其实，他并没有离去，他只是睡着了，只是一梦不醒了。

她也说，只要她活在世上一天，他也就活着，因为，他活在她的心里，她的梦里，他会一直活下去，活到她白发苍颜……

也许有一天，她老得连父亲也认不出来了，他就不会再披着月色来入她的梦了。

但是，她会同意吗？

附：

江城子（歌词）

□怡人

一蓑烟雨 一生豪放

谁知你柔情心中深藏

唤鱼联姻 才子佳人

红袖添香

倏忽成过往

梦的回廊 你安静守望

穿越生死用多情的目光

小轩窗 正梳妆

相顾无言

唯有泪千行

相逢怎不识

心怜你两鬓已染霜

而她依然是初见时的模样

踏水而来 衣袂飘飘

青衣罗裳

无处话凄凉

望明月你年年断肠

最美的回忆都珍藏在心房

千般恩爱 万种柔情

怎能相忘

怎能相忘

梦的回廊 你安静守望

穿越生死用多情的目光

明月夜 短松冈

小轩窗 正梳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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