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2:从苏轼到苏东坡的人生蝶变(四)

华西都市报 2020-12-23 09:28 大字

明代仇英《赤壁赋图》。

宋人《赤壁图》描绘了苏轼与友人泛舟于赤壁之下的情景。

□ 夏钦

偏居江湖之远,苏东坡并不知道,京城开封中,围绕着他和一些旧党人员的起用,宰相与皇帝展开了好几年的斗智斗勇。可怜的神宗皇帝,现在身边的重臣中,挺身而出支持和辅佐他改革的没有,弄权专权唯恐权力旁落明争暗斗的倒是一大堆。神宗皇帝最早想起用苏东坡是在元丰三年(1080年)九月,即苏东坡刚被贬到黄州半年的时间内,官还不小:中书舍人翰林学士。

对元祐党人如此重用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平时相互提防的左右相王珪、蔡确在可能危及彼此前途的关键时候联手,企图用怂恿发动边境战争的方式分散神宗皇帝的注意力。后来,神宗皇帝想起用苏东坡主持编撰国史、担任著作郎之类,都被王珪、蔡确二人顾左右而言他的方式一拖再拖,最终不了了之。只是神宗皇帝的良苦用心,当时的苏东坡无从知晓。

元丰改制风雷动

“改革”是理解11世纪北宋政治的关键词。

早期范仲淹主导的“小规模”改革,被称为“庆历新政”,发生在仁宗时期,只持续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就以失败而告终,主要针对官僚队伍庞大,行政效率低下等问题。最关键的失败因素是仁宗皇帝没有改革的魄力和信心,不愿也不想支持范仲淹的改革。

后来王安石操盘的“大规模”改革,被称为“熙宁变法”。这一改革持续了16年,影响持久而深远,时任神宗皇帝是坚定的改革派,到了改革后期元丰年间,神宗甚至亲自冲到了第一线指挥变革。关于神宗皇帝的改革,现在有两种针锋相对的观点:一种说法是,神宗是励精图治的改革之君;另一种说法却说,正是由于他,北宋才加速了灭亡。我个人比较倾向后一种观点。

宋朝的江山是武力胁迫后周的孤儿寡母夺取的,篡位者赵匡胤称帝后,不再依赖于贵族阶层来维护统治,而是需要一个忠诚而尽职的文官阶层来充实到各级官僚队伍中,当他“杯酒释兵权”开启文官执政、强化文官对军权的制约后,却打开了不断增兵以维护稳定的“潘多拉魔盒”,使军费开支成为国家沉重的财政负担。

前三位皇帝在位的62年,经过休养生息和一系列的爱民政策,北宋成为最接近儒家治世理想的王朝。但到了仁宗皇帝后期,财政支出已经入不敷出了,苏东坡对全盛时期仁宗朝的形势给出了“有治平之名,而无治平之实”的判断。再看一组科举数据:宋太祖每次科举录取的儒士仅有二三十人,到真宗咸平三年(公元1000年)录取的儒士竟多达1800余人。而北宋科举正式录取儒士有“赐进士及第”“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等多种,屡考不中的还可以“特赐本科出身”。另外,恩荫入官更成为最大的任官来源——中央六品以上官、地方五品以上官每三年都可恩荫子孙一人、最高可恩荫六人。冗官、冗兵、冗费成为神宗继位时面临的重大问题。

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神宗一心想追随的,是做尧舜一样的圣君明主。太宗披挂上阵差点被俘的“一箭之仇”,真宗时“澶渊之盟”出钱买和平共处,以及后晋石敬瑭主动割出去的“燕云十六州”,都是激励神宗锐意改革的“刻骨铭心之痛”。

神宗想要改革的目的只有一个:“富国强兵”。道理很简单:国家有钱了才好打仗,打了胜仗才能扩大疆域,从而让自己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神宗和王安石一拍即合的改革,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拉开的大幕。经过熙宁年间暴风骤雨式的经济、教育和军事三方面的改革,国库已达到了充盈的“富国”预期,随着王安石的第二次罢相,神宗皇帝将目光盯上了体制改革。

“元丰改制”如火如荼的机构改革浪潮对于无官一身轻的苏东坡而言,没有丝毫的利益触动。这年四五月的苏东坡,依然过着云淡风轻的边缘人生活:想念在庐山的佛印和尚了,就给他寄块怪石去;思念故乡了,就把几年前应眉州太守之请所作的《眉山远景楼记》拿出来再认真书写几遍寄给家乡的亲人;更有意思的是,好友陈季常的到访和多才多艺的杨世昌道士的到来,给苏东坡多了几分安慰,朋友间不仅可以高谈阔论,他还可以跟着杨道士学学酿酒、吹箫之类的技艺;对朝廷沉重的税赋实在看不惯了,填点词诸如《鱼蛮子》之类的来调侃调侃。忙的时候披星戴月种田做菜,闲的时候面对滔滔江水对酒当歌,醒的时候在小桥流水边看风轻云淡,于是,满世界的万千云水,在苏东坡眼里,都只如风里尘埃。

三吟赤壁成绝唱

很多年前的1082年,人们不会想到,因为官员们的蝇营狗苟尔虞我诈,将一个人到中年才华无限的官员贬到偏远的黄州,不仅没有将其置于死地,反而会让宋词的天空变得更加绚丽多彩、璀璨夺目。

接下来登场的,是赤壁和一个中年男子数次的碰撞,以及在历史的天空产生的巨大回响。

赤壁之于东坡,不仅是一个物理空间,一个想象中的古战场遗址,更是一个天然的才华容器,一只巨大的酒杯,一颗诗心的定向引爆点。没有苏东坡,赤壁就是一块冰冷的、突兀的石头;没有赤壁,苏东坡也许不会是今天我们吟唱着“大江东去”的苏东坡。

湖北境内,被称为赤壁的地方有五个:蒲圻的石头关、武昌的赤矶山、汉阳的临嶂山、汉川的赤矶山和黄州的赤鼻矶。在四年多的黄州贬谪岁月,苏东坡到赤鼻矶携友游玩吟唱的次数甚多,现在有文字可查的,至少在十次以上。

元丰三年(1080年)八月,苏东坡与长子苏迈在一个夜晚划着小船,与赤壁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初次邂逅,尽管尽兴而归,但苏东坡并没有留下诗文,只在日后给秦观、辨才、参寥等人的尺牍之中提起,交流了一下游历的感受而已:

时去中秋不十日,秋潦方涨,水面千里。月出房、心(星宿名)间,风露浩然;所居去江无十步,独与子迈棹小舟至赤壁,西望武昌山谷,乔木苍然,云涛际天。

涵辉楼是宋时黄州的四大名楼之一。连续三年的重阳节,苏东坡都会和太守徐君猷游赤壁登涵辉楼,推窗远望,把酒临风,诗酒唱和。《南乡子·重九涵辉楼呈徐君猷》就是在苏东坡到黄州过第一个重阳节时,有感于太守的宅心仁厚而作:

霜降水痕收。浅碧鳞鳞露远洲。酒力渐消风力软,飕飕。破帽多情却恋头。

佳节若为酬。但把清尊断送秋。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

从词表达的意境外,除了借秋景抒写对太守的感激之情外,前途顺风顺水的苏东坡还没有从牢狱之灾的阴影中完全走出来,无论是“万事到头都是梦”的感慨,还是“明日黄花蝶也愁”的伤悲,都掩饰不住内心的落寂。这首诗放在苏东坡的三百多首词中,也算不上佳品力作。

1082年重阳节,苏东坡照样与徐太守雅聚于涵辉楼,只不过这次有些伤感,过完节后不久,徐太守将调离黄州。照样是饮酒,照样是赋诗赠徐太守,但当天晚上,苏东坡制造的大动静,把徐太守吓得不轻。从涵辉楼归来后,晚上苏东坡与朋友们又在东坡雪堂饮酒至半夜,醉醺醺地回到临皋亭时,家童早已鼾声如雷,怎么敲门都没有反应,他只好一个人柱着拐杖站在江边,在一轮上弦月的沐浴下,看着滚滚东流的江水,不断的歌吟着自己有感而发的歌词《临江仙·夜归临皋》:“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东坡苍凉的歌声划破夜空,连不善歌赋的黄州百姓都听得揪心。

以致第二天一早,这首歌就传遍了全城,人们纷纷议论东坡先生晚上驾着一条小船乘风而去了。徐太守听说后,急忙带人亲往临皋亭查看,在门外听到东坡先生鼾声时,会心大笑而去。

数次读到这个桥段,我都觉得事件的若干细节值得商榷,今天我依然把它写出来,更多的是表达对一颗渴望简单、纯粹的诗心的理解。

无论是苏东坡,还是赤壁,都在等待,等待一个表达的契机,一次天人合一的交融,以成全彼此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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