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约定,醉透百年 戴健勇

眉山日报 2018-11-28 07:19 大字

高庙的水土养酒,高庙人擅长酿酒。

早在明末清初,高庙白酒就在十里八乡小有名气。

《洪雅县志》中记载,洪雅人有“腊八日,收水酿酒”的民俗,附近的一些大户人家就会来高庙请酒匠挑水到家酿酒。

高庙白酒真正走出大山应该是在光绪年间。高庙镇上文生李芳联带着高庙白酒去嘉定府参加院试。考完试后,几名文生才子,以诗结缘,以酒助性,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放榜后,这些文生无一例外地都考中秀才,互写书信祝贺,都回忆起纵酒高歌那一晚,相约中举后一起醉卧花溪源。李芳联回到高庙,在酒坊外岩上刻下“花溪源”三个字以作纪念。从此,经过高庙镇的马帮,多了一份生意——带“读书人喝的酒”回去。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高庙白酒大多数时候是和快乐联系在一起的——

八月十五,家里的老辈子倒上一杯白酒,端到天井里赏月亮。就着一小块麻糖、几颗花生,抿一小口酒——“白酒花生咬麻糖,越咬越是香。”

我们吵着要尝尝,却总被大人捉弄——“先喝一口酒告一哈嘛。”

这口凉凉的液体,滚烫过口腔,燃烧了整个肚子,我辣得挠耳抓腮,老辈子眯着眼睛笑得直抽气……

镇上哪家婚嫁摆九大碗,邻里乡亲都去帮忙。喜宴结束后,主人都会推上一大桶子豆花儿,现舂海椒蘸水,用土陶碗满上白酒,感谢前来帮忙的亲友。一顿饭从黄昏就要吃到天黑尽。男人们总是借着酒劲摆着悬龙门阵,女人们也纳着鞋垫子互相打趣着,娃儿们把没有燃尽的火炮拆开放虚花儿,各得其乐……

过年过节到县城走亲戚,绝对少不了带的年货就有高庙白酒。散装白酒用洗净晒干、高矮胖瘦不一的瓶子装好,盖口走一圈蜡密封。而送酒跑腿这件事,对当时十来岁的我来说更是一个美差——回到家,包里要不多了几分几角的压岁钱,要不总有些镇上孩子没见过的糖果零嘴……

当然,有“大多数”时候,就有“例外”时候。在记忆中,父母为数不多的激烈争执也和高庙白酒有关系。

20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个晚上,父亲回来告知母亲他的一个重大决定——他要承包高庙酒厂。母亲对父亲的这一“冲动”行为非常不理解。

当时高庙白酒经过私营、公私合营、收归国有,几经折腾,酒匠流失很严重,传统古法酿造技术也受到影响,品质下降。对于这样一块看不到前景,又需要大量投入的“烫手山芋”,父亲硬要接过来,母亲当然反对。

那时候,改革开放的号角已经吹响了,国家鼓励个体经济的发展,繁荣市场经济。但母亲她更倾向于父亲好好守着公职,安于本分地将三个孩子抚养大。

母亲拉来家中长辈劝说父亲,但父亲执拗地坚持着——“现在的高庙白酒都不是以前那个味道了!我想把酒重新做好,又不是干坏事!国家都放开准我们做,你们怕这怕那的干啥子?”

我不知道父亲最后是怎么说服大家的,但记得从那一年起,父亲就像一个拓荒牛,全身心地扑在了酒厂。

父亲坚持回归古法酿酒——以花溪河源“鱼洞泉”“观音泉”等从大山涌出的泉水酿造;窖泥采用峨眉半山和瓦屋山不同成分粘土,加黄豆豆粉、曲药、老酒等进行配制,每一滴酒经过粮食浸泡、初蒸、焖粮、复蒸、摊凉、加曲药、入箱培菌、配糟、发酵、蒸馏、储存等十余道工序,匠心制成。成酒装入陶坛大缸,深埋入地1米多,窖藏半年以上,时间长的可达数十年——传统味道的高庙白酒带着“花溪源”的美誉又回来了。

父亲的坚持,带活了高庙酒厂;酒厂的复兴,也带起了整个高庙镇的经济。

别人夸父亲能耐,但父亲总说是时机到了。别人说父亲太谦虚,父亲就总拿厂门前这条路说事:“洪高路早在1953年就有了雏形,但被各种事情耽搁,一直到80年代初还是碎石路。从高庙到洪雅,四五个小时的山路,路烂废车,司机不愿意跑,运输成本高。改革开放后,县政府率先喊出口号‘要想富先修路’。洪高路铺上了柏油,全程跑下来一个多小时。酒运得出去了,来参观人也多了,知名度也就带出去了。你说我再有能耐,变条路变得出来不?”

父亲说自己是改革开放镇上第一批受益者,因此懵懂的我总对“改革开放”这四个字充满了向往。

1994年,我大学毕业了。家里有两个主张,一是到县里找一个“铁饭碗”,二是回厂里帮忙。那个时候,我和一大批年轻人一样,想去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深圳去看看。

年少轻狂的我在父亲面前许下豪言壮语,父亲只是小口小口喝着白酒,许久没说话。父亲将他的酒杯推到我面前,示意我喝一口。酒已经不是记忆中辛辣的味道,但我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对父亲有着绝对的崇拜。在父亲的凝视下,我几乎快要放弃自己的坚持,父亲说话了:“出去跟着别人干不算本事,去学好了回来带着大家干算你行。”

就这样,我来到深圳。

那个时候的深圳,空气中都是朝气蓬勃的味道。“开拓、创新、团结、奉献”的深圳精神激励着所有外来务工人员。

我进入了一家外资企业工作,从打杂到销售再到管理,每一步的学习都是颠覆性的。深圳速度、深圳思维、深圳创新,不断刷新着我对市场经济的认知;眼界被打得越开,越清晰地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让父亲牵肠挂肚大半辈子的高庙白酒,不应该只是找回以前的味道,它还可以走得更远。

从特区到高庙,从大都市回到古镇,生活上的不适应并没有动摇我回家成为一名“酒匠”的决心,但和父亲对酒厂经营理念的冲突,却让当时的我怀疑那次的取舍是否正确。

当时的“花溪源”酒虽然口感得到消费者的一致认可,在眉山、乐山、雅安地区中低端市场的散装白酒中已经占有一席之地,但在中高端市场,却始终不能登大雅之堂。

父亲坚持“酒香不怕巷子深”——“老老实实把酒做好,哪儿需要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我却坚持做市场细分,多品牌经营,通过子品牌区分低、中、高不同档次的高庙白酒,适应不同的消费群体。

这一僵局,被来酒厂参观视察的一位市领导打破了。他得知了我们父子的冲突,拍着父亲的肩膀说:“老戴啊,当初你也是敢闯敢干的先锋啊,现在孩子大了,他们的眼界比我们宽、想法也比我们多,我们可不能闭门塞户,不与时俱进啊。”

那天,父亲又喝了一晚上的酒,也给我满上了一杯。

如今,高庙古镇酒业有限公司旗下拥有高庙白酒始创品牌“花溪源”、高端品牌“瓦山玉液”、新锐品牌“老子不醉”等,综合实力在全省小曲清香型白酒企业中名列前三。

然而,和父亲举杯畅谈、把酒言欢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父亲病逝已经六年。

去年,我到美国哈佛大学游学。我把“花溪源”和它背后的故事带到课堂上和同学老师分享。Jennifer教授不止一次鼓掌表示敬意。她说,花溪源的成长史折射了中国改革开放取得的伟大成就。

其实对我而言,这更像是我们父子的一个约定——让花溪源,醉透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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