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傍桑阴学种花

四川经济日报 2020-12-31 08:41 大字

□ 王建国(雅安)

花园里的紫色玫瑰花

这一绺地长得像猪连铁,填埋在院坝和菜地之间,三分地稍稍宽一点。几十年来,父亲没少折腾它。

起先,父亲不知从哪里搞来几十株脐橙苗。在油枯的营养下,脐橙三年就挂果,果大瓤也肥,就是不甜。父亲摘了一背果子去场上卖,卖不脱,父亲便把果子全倒进河里。父亲试着改变果酸的基因,又自学起果树嫁接,让脐橙树结温州蜜橘、丹棱红橘。可能是雨水太勤,坐不稳果,青疙瘩的幼果烂在地里。父亲又换种花椒树,好不容易盼着红亮红亮的椒子熟满枝头,父亲撸下一把嚼进嘴里,呸呸吐出来,说道:“又亏本啦,一点也不麻。”

父亲一气之下,拿两年时间来冷落这块地,硬让它闲着。霍麻草、牛筋草、苦蒿、洋生姜捡了个便宜,疯狂偷吃土壤的水分,养得又高又壮。

等父亲从雅安周公山林场回来,又想到了这块地。父亲在林场剪了一把水杉树枝条,光秃秃的枝条在地里睡了一个冬季,开春吐出细嫩的新芽。父亲挑了十株壮苗栽上。母猪拱干了两株。父亲又编竹笼把余下的八株幼苗圈起来。树子比我还长得快,我念初中时便盖过瓦背。父亲在树干上扎了几层斑竹,用来掠黄豆藤、烟叶、稻草。到我参加工作时,树干齐刷刷地长到抱粗。瓦背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树叶,父亲爬上瓦背打扫。树叶烧成的细细白灰又埋在树篼周围,当作追肥。一阵大风刮过来,树干头重脚轻,站立不稳,摇摇摆摆,咔咔叫唤。父亲担心树干折断,砸坏房屋,便请人砍倒,卖给玉家村的王泽华,卖了一千八百元。

这块地终于圆了父亲挣钱的梦想,父亲自然欢喜得很,又哼起了小曲。

这几年,父亲又开始折腾起这块地,学着种起花来。

他在黄永军家院坝边上,一锄挖下去,分来两枚玫瑰花的花芽,两年就长成一大丛。花片呈紫红色,花蕾是金黄色,略带涩味的清香。花瓣蘸白糖,做汤圆心子,很好吃。接着又搭了一架一人多高四方四正的花架子,像一张床。从山上挖回来一株金银花和一株金刚藤。两株花从花架两侧向中间伸头,不知不觉便拥抱在一起,在花架子床上滚开来。金银花的花期要长些,从白玉色开到米黄色。独特的甜香味萦绕着老屋。

一次,我看见父亲在摘金银花,摘下一朵嗅嗅又扔了。

“本地金银花香哩?”我问。

“甜。”父亲答非所问。

父亲从花朵里拈出花箭,吮吸。我也学父亲抽出花箭,细细的花箭轻轻一带便断了。想不到父亲那握惯了锄头的粗手却使得那样熟稔,想必在童年时候,就会了吧。花箭底端悬着一滴芝麻大的液体,舌尖轻轻一抹,果然是甜的,中规中矩的甜。顺着对金银花的兴趣,我百度了一下,金银花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哩,叫忍冬。转入冬天,金银花的叶子便一张接一张枯竭、脱落,藤条赤裸裸地抱紧花架,可能怕金刚藤把它蹬下床。金银花走向衰败的时候,金刚藤的叶子还坚挺着深绿,仿佛一夜间深绿中绽放出一串串洁白色的小花,花不香,但白得干干净净,白得让人不愿胡思乱想。

父亲患有肾结石,他信土方,熬金钱草喝。他还把金钱草当花来种,金钱草便顺着木槿花扎的篱笆爬开来,茎是浅赭色,叶是嫩绿色,开淡黄色的小花,与木槿花的绿叶、白花,配成一幅很美的画面。刺梨花也漂亮,开春犁田的时候,常常瞧见它盛开在田坎上,扇着粉红色的花瓣。父亲摘下一朵刺梨花,掐去花蒂的毛刺,抖几下,花蕊细丝簌簌掉下来,露出一个比针眼稍粗的小孔,拔一根白茅草细穗从孔中穿过,再串上五六朵花,双手牵住细穗的两端,放口一吹,花瓣便呼呼旋转起来。好看极了,还伴有淡淡的清香。嘿,父亲挺会玩哩。刺梨果酸甜酸甜的,晒干后泡酒、泡水喝,助消化。那株马旋子树也长得很快,三四年光景便盘稳了根据地。开春放花、挂果,清明一过,一串串红红的、胖嘟嘟的小果子缀满枝头。父亲说它是最早成熟的水果,比樱桃还早哩。父亲说,他没挖到好品种,果子酸得很。那些敞放的跑山鸡可就不嫌酸了,飞起来啄食,吃得欢哦。水楂子树的花朵细小、精致,果实有红豆大,暗红色,圆头上长一个黑点,就像微缩版的山楂。只是没靠近水边,水土不服,见不到硕果盈枝的丰腴之态。

父亲一贯秉承吝啬之风,却舍得花钱买些花回来,茶花、栀子花、含笑花、兰花、灯笼花、腊梅花、三角梅、月季花、红苕花、鸡冠花、紫荆花、黄桷兰很快便挤占满了那绺地。父亲对花树也感兴趣,在菜园边栽上槐树、野合、樱花、桃花、玉兰、枇杷。枇杷花长相普通,一副灰头土脸。把它和着蜂蜜在铁锅里炒熟,熬水喝,倒是治感冒的一记偏方。屋后野生了一棵垂柳树和一棵桑椹树,隐在竹林中,长到有刀把粗。桑椹果往往在八成熟之前就成了小娃娃们腹中之物。前几年却被父亲几斧子给劈了,他说:“屋后种桑不吉利。” 父亲还是有些迷信的。

去年,我回老家,发现父亲的右眼眶乌青了一圈,我问他是咋回事,他支支吾吾的。

母亲说:“他从树子上栽下来的。把眼睛都打小了一只。”

原来,父亲从芦山一亲戚那里要了一盆牡丹花和一盆芍药花。这两种花在老家不易见着,他怕别人顺走,便翻盆种在猪圈外的坎边上,有一排黄杨木和一棵构树的宽大叶子护着,别人不容易发现的。但是两年了还不见开花,父亲瞅了半晌,发现是构树叶子遮住了光线。父亲摸了一把镰刀,扛来一架木梯,让母亲护稳梯子,晃晃悠悠爬上了树,砍断了几根枝桠,让亮光通过。把镰刀别在裤带上,顺着树干下来,哪知吊断了一截枯枝,整个人从两米多高的树上梭下来,砸在母亲身上,两个滚倒在地上。

“你们两个加起来有好多岁了?”我问道。

“七十岁加七十八岁,一百四十八岁嘛。”母亲老老实实答道。

“你们还能干哩,是跟自己的医保卡过不去呢,还是跟我的工资卡过不去啊?”我问道。

父母听出话中有话,不吱声了,也没正眼看我。就像我还在当小娃娃的时候,做错了事,遭到他们臭骂,不敢抬头看他们一样。

瞧着他们规规矩矩的样子,我又有些好笑,气也消了,说道:“我倒不反对你们种花、爱花。但安全第一啊!”

父亲偷偷笑了一下,笑容掠过刻满皱纹的脸。很明显,右眼是比左眼小了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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