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忆事之小城铁器社

眉山日报 2019-07-16 07:08 大字

王燕群

铁器社,顾名思义就是打铁器用具的地方。20世纪70年代以前,丹棱有家铁器社在大南街街尾,隔着一条公路就是沧浪河。那时候小城居民以及农村用的农具,凡是与铁有关的几乎都出自铁器社。

我家在小南街街尾,从地理位置看,和铁器社算是背对背的邻居。从我家穿过一条过道,经过一户人家的天井、厨房、厨房后面的厕所,再翻过厕所后用石头和土砖堆砌的矮围墙,就是铁器社。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烧柴火,大人小孩都要拾柴捡碳,捡的柴火和炭渣要供全家人整个冬天烤火和烧水煮饭。父亲的朋友方爸是铁器社的打铁师傅,打得一手好刀。仗着他和父亲的关系,我们几姐弟放学后总要提着竹篮拿着火钳,远远地守着铁器社的大门,有时甚至守在方爸打铁的火炉旁,等着能捡一些炭渣。

记忆里,铁器社里的炉具是呈L型排列,火炉里永远熊熊燃烧着火炭,火炉旁连接着一个抽风箱,风箱旁还有个冷却用的水盆。无论春夏秋冬,方爸和打铁师傅们都赤裸着上身,脖子上挂条长围裙,右肩上塔条分不出颜色的毛巾,汗流浃背地打铁。

有一次,我心血来潮跑到方爸旁边一探究竟:只见方爸左手用钳从火炭中夹出一块红红的铁,右手高举铁锤,一锤锤砸下去,一时间铁块火星四溅。我惊出一身冷汗,丢了竹篮就往外跑,远远地躲在门外偷偷朝里张望。过了一会儿,铁块有点形状了,方爸又把它送回火炉,燃烧,冷却,锤打。如此反复,直到一块铁打成薄薄的刀样。在铁块送回炉子的间隙,方爸一边抽烟一边拉风箱。还不忘朝着我两个弟弟喊,离远点,小心烫。小弟最调皮,听到方爸的喊声不但不走,反而跑到方爸面前撒欢,拖住风箱杆就不松手,结果使出吃奶的劲还是拉不动。方爸扯下肩上的毛巾擦把汗,迅速把小弟抱开,“小子,你吃不了这门饭!”

将一块铁变成一把刀的艰辛,是我们无法想象的。等到下班时,方爸和师傅们已经精疲力尽。特别是方爸,手流血了也不知道。我提醒他:“方爸,血,血”。他抓把冷炭灰在血泡上抹抹,说,“没事,明天就好了!快去河边,要沥炭渣了。”

我和两个弟弟跑到河边时,那里已经等候了许多小孩。他们和我们一样,左手提着竹篮,右手紧握火钳,等待着铁器社运出的炭渣车,仿佛随时预备冲向战场的战士。方爸把炭渣车推到我们面前,停下来把上面一些好的炭挑拣出来扔到我的竹篮子里。直到把面上的好炭捡完,气得一旁的小孩们牙痒痒。我的运气最好,经常还能在炭渣里捡到几块小铁巴。拿到土产公司收购店卖两三分钱,喜欢得不得了。

我们几姐弟捡的炭渣堆到厨房边像一座小山。过年时,父亲总要奖励我和两个弟弟两元钱,说是我们解决了家里的炭火问题。但我很清楚,解决我们家炭火问题的是方爸。

有天晚上父亲哼着川剧的调调下班回家,手里抱着一团用围裙包好的东西,一改往日的疲惫喜笑颜开。“爸爸,什么事这么开心啊?”我问。父亲笑而不答,他把捆着的围裙放在桌子上,麻利地拆开。我们姐弟几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父亲的手,以为又是卤鸭子、鸭脚板之类的好吃货。父亲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我们直吞口水。绳子解开后,却令我们大失所望——里面是两把明晃晃的菜刀。父亲笑得合不拢嘴,“又得两把好刀,你们方爸打的。”父亲一边说着,两手各执一把刀,将两刀刀背相击发出清脆的声音。那刀在微弱的灯光下赫然折射出明亮的银光,照亮了父亲的眼睛。刹那间,我的眼前全是方爸打铁的影子,耳朵里回响着叮叮叮的打铁声。从此,我对刀有了敬畏之心。

父亲当时是丹棱小南街食堂的主厨,墩子功夫了得,切的萝卜丝丢在墙上不掉丝,闭上眼睛都能切一大盘三丝,这都得益于手中的刀。父亲时常说,刀就是战士手中的枪。这句话,如今我在一年一度的饭店技能大赛中反复对厨师们说。而我外出购买厨具时,也一定要亲自为厨师选两把好刀。

铁器社最后成了机械厂,后来搬出了大南街。再后来,方爸走了,父亲走了。我不知道,天堂有没有铁器社,有没有饭店?如果有,方爸还打不打铁,父亲还当不当厨师?但我知道,他们的友谊会永恒。

前年去西门,无意间在三余桥附近看到了一间打铁铺。一样的火炉,一样的手拉风箱,一样的水盆。师傅赤裸上身,脖子上挂条长围裙,右肩上搭根毛巾。铺子前摆了几把刀,镰刀,锄头。瞬间,时光逆流,仿佛回到从前。方爸就在眼前,他蹲下身选了两把刀,笑着问师傅,“现在一切都工业机械化了,还有人买你打的铁具?”

丹棱新闻,故乡情,家乡事!不思量,自难忘,梦里不知身是客,魂牵梦萦故乡情。丹棱县,是陪我们行走一生的行李。

 
相关推荐

新闻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