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诠释“爱”的离婚 泸州纳溪村民粟永德照顾因车祸致残的妻子，十余年无怨无悔 女儿今年主动劝说父母离婚，希望给父亲一个寻找幸福的机会
粟永德和妻子相处融洽，总是处处让着她
4月9日，泸州纳溪丰乐镇村民粟永德从法官手中接过离婚调解书的那一刻，心里是平静的。在他看来，这样一纸书，并不能抹去他和妻子三十年的情份，也并不会从此中断他对患病十多年妻子的照顾。
◎ 王娜 川江都市报记者 方霞 摄影报道
车祸： 突如其来打破一家人的幸福
粟永德今年53岁。1988年，与比自己小3岁的彭汝君（化名）结婚，后育有一女一子，夫妻恩爱，日子过得简单却幸福。但一场所突如其来的车祸却彻底改变了一家人的生活。
时间回到2007年10月的一个晚上，彭汝君遭遇车祸后被送到医院抢救。当时医生告诉粟永德，救活的几率很小，即便救活也可能是植物人时，粟永德还是毫不犹豫地在手术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只要有一口气就要救她，不能让孩子没有了妈。”那年，彭汝君的女儿17岁，儿子只有4岁。
彭汝君住院的半年里，粟永德每隔2个小时要为她翻一次身，还得兼顾家里，照顾年幼的儿子。彭汝君性命保住了，但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经检查为精神病壹级。半年后，粟永德带着全家4口人回到纳溪农村老家生活。
为了照顾妻子孩子，粟永德放弃了外出打工，在附近打零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靠着勤劳、节约，粟永德不仅维持了家里的日常开支，还慢慢有了点积蓄。2015年，为方便儿子上学，他在丰乐镇上买了一套商品房，2017年搬到了丰乐镇。可是，彭汝君并不适应镇上的生活，又搬回老家一个人住。粟永德便两头跑，每天早晚把饭做好用保温桶装好带给妻子。
丈夫： 离不离婚都要照顾她一辈子
彭汝君一个人在乡下住的，是一栋两层楼的砖房，门外的墙壁涂料开始脱落，堂屋上方贴了几张颜色有些褪色的奖状。
4月25日，川江都市报记者来到彭汝君家时，正碰到粟永德从屋里走出来。“让你们见笑了，前两天周未娃儿送来的饭菜可能多了点，屋里弄得到处都是，我刚收拾来洗了。”
听见有人说话，一个脑袋塌陷、留着平头、目光呆滞、身穿白色棉衣的妇女从内屋走出来，嘴里不停重复着几句骂人的话。“这是彭汝君，我的前妻，她有病，脑壳两边颅骨是手术时取了的。她不会伤害人，你们不要害怕。”
粟永德端来长凳，刚拉着彭汝君坐下，便被彭汝君一掌打在手臂上。“你还骂我，如果当初我不签字救你，你骂我的机会都没有了。”粟永德笑呵呵地望着她，伸手去帮她扣衣服，又被打了一巴掌。
彭汝君这样的举动，对粟永德来说已习以为常。“她不是在骂人，骂人应该是黑起脸的，你看她是笑着说的，可能她只会说这几句话，就像刚生下来的小孩不会说话一样，只能用哭声来和大人交流。我就当她是和我交流。”粟永德说，有一次下班回家天已黑了，自己头痛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阵疼痛让他醒来，原来是彭汝君在打他。他随手在彭汝君肩膀上拍了两下，彭汝君更激动，屎尿都拉在了身上。从此，粟永德和她说话时就注意面带笑容，不让她受刺激，她骂就让她骂，从来不还手。
对于离婚这件事，粟永德只是为孩子的孝心感到欣慰。但在他看来，离婚只是一张纸，其他的一切都没改变。
“女儿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不能拖累孩子们，反正自己已经习惯了照顾她。现在我还能够照顾就我来，今后我动不了还要靠孩子们。”粟永德说，如果遇到有合适的人，可以考虑找个伴相互帮扶，但必须要接受自己一辈子照顾彭汝君。“如果连我都离开她了，就没有人会管她了。”
女儿： 让父母离婚 内心其实很纠结
“我爸爸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如果爸爸对妈妈不好，我肯定不会让他们离婚的。正是因为看到爸爸对妈妈太好了，他撑起一个家太不容易了。看到爸爸慢慢老去，我心里过意不去，才劝他们离婚，其实我也很痛苦。”粟永德的女儿粟代玉哽咽着说，其实早在6年前，她就提出过让父亲找个伴，但粟永德拒绝了。
父亲的苦，粟代玉看在眼里。自从母亲出了事，亲朋好友来往少了，生活的重担全部压在父亲一个人身上。当全家已进入梦乡的时候，粟永德还在忙活着收拾家务；当大家睡眼朦胧地醒来，粟永德早已给妻儿准备好了饭菜，等他们吃完后，才匆匆出门打工。晚上回到家中，顾不上休息又忙着做晚饭，把妻儿要换洗的衣服洗完，经常要忙到深夜。这样的日子，父亲一人扛过了11年。
虽说是自己劝父亲离婚的，但需要她在法院调解协议书上签字时，粟代玉还是害怕了。
“妈妈，你晓得离婚不？”她反复三次问自己的母亲，粟代玉其实有些想听到母亲说“不同意”。面对女儿饱含眼泪的目光，彭汝君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呆滞地看着她。
那一刻，粟代玉觉得手中的笔重得让她有些握不住。如果签了字，母亲在世上就再也没有了丈夫；如果不签字，父亲没有机会再追求自己的幸福。粟代玉手中的笔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最后在亲戚的鼓励下，她才在调解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并按下手印。
签完字后，粟代玉一个人跑到角落放声大哭，她觉得很无奈，很委屈。粟永德一直站在旁边陪着，递给她纸巾，“代玉，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妈不管的，我们还是一家人，我会一直照顾你妈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每次看到母亲那呆滞的眼神和漠然的神情，粟代玉都有些害怕。母亲不会做事只会骂，就像复读机一样重复着，还要打人。父亲和她在一起时间最多，被打骂得最多，可父亲从不来还手，每次都笑呵呵的。
粟代玉说，手心手背都是肉，现在母亲已经不会知道难过了，但父亲还要继续生活。考虑再三，征求叔伯们的意见后，粟代玉劝说父亲离婚，希望父亲能找到他的幸福。
现在只要不上班，粟代玉都会带些好吃的回家看看妈妈，虽说不能与妈妈交流，但只要看到妈妈她就安心了。
法院：
走访调查 双方达成协议离婚
对于这样一起离婚案的判决，泸州市纳溪区法院江宁法庭的法官们是极其慎重的。
审理前，法官走访了当地的政府、村委会、周围邻居等，了解到彭汝君精神情况异常，经常骂人打人，脾气暴躁，智商下降，完全不能辨认自己的行为，系无民事行为能力人。
彭汝君现在有固定的住所，由其女儿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政府也为她办理了最低生活保障和残疾人生活保障，村委会表示同意女儿担任其母亲的监护人并出具了证明。同时，还向粟代玉详细释明了监护人应当履行的监护职责和法律责任。粟永德表示离婚后仍然会继续照顾彭汝君，承担其生活费和医疗费直至她去世。
最终，法院才同意双方协议离婚。
据承办法官介绍，离婚后并不表示案子就结束了。结案后，承办法官表示会对该家庭进行定期跟踪回访，确保协议的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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