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州桂圆 从“走出去”到“请进来”
袁为连/制图
试验站专家检查高换品种的生长情况
果农展示自家种植的桂圆
采摘桂圆的果农
在泸州地区，桂圆已有2000多年的种植历史。北宋时期，苏轼父子乘船途经泸州张坝江心时，见张坝的桂圆树上果实累累，即兴写下“累累龙眼压枝低，雨打风吹欲惋泥。幸免儿曹攀折苦，园东饱啖到园西”的诗句。
早年间，泸州桂圆主要有蜀冠、泸丰、泸早三个品种，因上市后保质期短，泸州桂圆更多是以“干桂圆”的形式发往全国各地，并在中高端礼品市场占据一席之地。近年来，泸州作为全国最晚熟的桂圆产区，种植面积已突破30余万亩、年均产量约8万吨。同时，一些优质的外地品种被“请进来”，让泸州桂圆品种更多、果实更大、味更香甜。
◎ 川江都市报记者 陈猛 曹卫兵 摄影报道
曾经的“果中贵族”
在上个世纪，因产量低，泸州桂圆给人的普遍印象是“贵”，即便是泸州人，买桂圆吃也是奢侈之举。干桂圆的“含金量”则更高，堪比名烟名酒。
“我在遂宁长大，因父亲是泸州人，每次探亲总会带回一些新鲜桂圆或者干桂圆，让身边的玩伴们直流口水，那个年代吃桂圆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泸州市农业农村局经作站推广研究员陈伟回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泸州桂圆属于水果中的“稀罕物”，在其他城市很少见到，而用牛皮纸包装的“泸州干桂圆”价格更是令人咂舌，几包干桂圆的价格相当于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很少有人舍得掏钱买，通常只作为馈赠“重礼”。
大学毕业后，陈伟来到泸州工作，再次与桂圆结缘。在此后的数十年里，他见证了泸州桂圆产业发展的三个重要阶段。
第一阶段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泸州市利用世界银行贷款长江水果开发项目，考虑到经济效益，泸州主要发展合江荔枝和桂圆两个品种，其中种植晚熟桂圆1.6万余亩，集中打造泸县潮河镇、海潮镇，江阳区黄舣镇、龙马潭区特兴镇（现特兴街道）等桂圆产业带、产业片。“之前泸州桂圆的种植面积大约有1.5万亩，加上依靠世行贷款发展的部分，一共3万亩，不过整体产量仍然不高，市场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第二阶段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因世行贷款种植的桂圆开始上市，经济效益显现，部分果农尝到甜头富了起来，点燃了农户种植桂圆的热情，各乡镇开始大力发展桂圆产业。“到2000年左右，种植面积已达30万亩，此后产量开始逐年增加，桂圆不再是‘稀罕物’。”陈伟说，2000年以后，不止泸州，福建、广东、广西等省份也在大力发展龙眼产业，泸州桂圆的价格逐年走低，到2010年左右，30万亩桂圆全部挂果上市，产量达到峰值，再加上受外地桂圆产区的冲击，价格开始断崖式下跌。
第三阶段
2017年后，国家荔枝龙眼产业技术体系泸州综合试验站引进部分外地优质龙眼品种到泸州安家落户，泸州桂圆的市场价格呈现两极分化趋势，少部分优质品种达到每斤10元，甚至每斤20元以上的高价。
果农的“丰产之殇”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泸州市委、市政府组织桂圆单株选种和复壮更新等工作，选育了蜀冠、泸丰、泸早三个地方品种。1986年，泸州市将桂圆树定为市树，泸州桂圆产业迎来了“黄金期”。随着桂圆种植面积的不断扩大，桂圆价格出现了“过山车”的走势。
对于泸州桂圆的价格变化，潮河镇后湾村村民徐怀策既享受过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高价福利，也经历了2010年后的低价之殇。
“我从1991年开始种植桂圆，大概有50多株，1996年挂果上市，抛开人工、化肥等成本，收入达1.5万元，在当时绝对是一笔巨款。”徐怀策回忆，靠着世行的贷款项目，村里9个生产队，500多户人全部吃上了“桂圆饭”，后湾村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村。
2013年起，徐怀策突然发现桂圆不好卖了。“过去的价格可以卖到8元-10元/斤，后来只能卖到2元-3元/斤，有些连1元都没人要，部分果农甚至不愿采摘，任其掉在地里烂掉。”
徐怀策分析，泸州桂圆之所以从“宠儿”沦为“弃儿”，原因既有内忧也有外“患”。一方面是产量激增，在短短的10多年时间里，种植面积扩大了近10倍。上世纪九十年代第一批种桂圆的都富了起来，因桂圆的收益几乎是其他农作物的10倍，“早种早富”成为农户的共识，各乡镇开始盲目、无序地发展桂圆产业；另一方面来自外“患”，广东、广西、海南、福建等地桂圆陆续抢占泸州市场，导致供大于求的矛盾加剧。“销售价格低，果农就不愿意花时间、花精力打理桂圆树，导致桂圆品质下降，低品质进一步拉低了桂圆价格，形成了恶性循环。”
2013年，徐怀策开始了突围之路，引进了“东莞二号”“东莞三号”等品种。新品种挂果后，不仅比本地品种更大更甜，而且成熟时间也要晚1-2个月，避免了集中上市带来的价格冲击。“最近几年，我种的桂圆卖价比周边农户普遍更高，但总体上不太理想，毕竟低价品种产量太大，拉低了中高端品种的价格。”
尴尬的品牌效应
众所周知，泸州的荔枝有妃子笑、大红袍、带绿等品种，柚子有真龙柚、护国柚等品种，但桂圆似乎只有一个统一的标签：泸州桂圆。
近年来，泸州也涌现出一批桂圆品牌，如礼品市场的“邓氏桂圆”、获“中华名果”称号的江阳区“圆元”桂圆、获四川名牌农产品称号的泸县潮河后湾桂圆，以及泸县云龙镇的“科裕果业”。但整体而言，品牌的影响力不算大，仍被“泸州桂圆”这块大牌子所束缚。
国家荔枝龙眼产业技术体系泸州综合试验站（下称试验站）站长李喻兴认为，导致泸州桂圆长期价格低迷的原因，除了产量激增外，还有品牌的缺失。
据了解，泸州早期的桂圆种植集中在两江沿岸，主要功能是作为防洪林，并非按照果树的标准来选树苗。其次，本地桂圆过去只有蜀冠、泸丰、泸早三个品种，各乡镇在早期的桂圆产业发展过程中，没有统一规划，杂株现象普遍，即便是同一个村、同一位农户，所种的桂圆也有两三个品种，最终导致泸州桂圆不是按品种而是按产地区分，如张坝桂圆、海潮桂圆、黄舣桂圆等。
泸州桂圆为何难以形成强有力的品牌效应？李喻兴认为，原因很复杂，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是桂圆自身的特点。
桂圆果实比较小，普通人不易区分品种，目前其他产区也存在同样问题，普遍按产地来命名，比如泰国桂圆、广西龙眼、海南龙眼、福建龙眼等。桂圆的品质主要取决于种植和管理水平，同样的蜀冠品种，有的农户能卖到5元-10元/斤，而有的只能卖到一两元/斤，用品种来命名桂圆意义并不大。
二是无专业营销市场。
泸州桂圆目前以家庭种植、经营为主，缺乏有实力的龙头企业，各乡镇、各村、各组之间尚处于“单打独斗”的状态，没有形成种植、加工、销售为一条龙的产业格局，目前全市尚无桂圆营销专业市场，缺少农业品牌营销策划尖端人才。
三是深加工产品少。
产后处理、保鲜、加工技术相对落后，深加工产品较少，导致桂圆的商品性和附加值均较低。许多专合社没有冷库设备，储藏技术手段落后，果品加工整体上处于初级阶段，多数还在使用过去的烘焙技术，缺少深加工产品。
高换的突围之路
泸州桂圆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晚期大面积发展过程中，因为不注意品种合理搭配，导致晚熟品种发展滞后，而早熟品种又受到泰国、广西等产品的冲击，造成果农增产不增收，大大挫伤了生产积极性。
泸州市农业农村局经作站副站长、博士李小孟表示，只有通过高换晚熟的优质品种，“差异化”模式才是泸州桂圆的发展方向。
2017年，试验站从福建农科院引进11个龙眼高换品种，在100多亩试验地里进行栽培实验。“福建与泸州纬度、海拔、气候条件更接近，同样属于晚熟龙眼产区。”李小孟说，给泸州桂圆“换种”的想法早在2010年前就有了，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品种，之前曾引进过广东、海南的一些品种枝条，但因为是早熟品种，不具备差异化条件，因此没有大规模推广，“一旦换种失败，会耽误果农好几年的收益，只分发给少数感兴趣的果农尝试种一下”。
2018年，100多亩试验地里的高换品种开始挂果，通过与本地品种的对比，从福建农科院引进的“宝石一号”“秋香”“冬香”“福晚”“高宝”等大多数品种的含糖量、可食率等指标均优于本地品种，而且成熟期更晚，试验站专家们有了底气，可以开始逐步推广了。根据规划，2019-2021年，泸州将完成6000余亩龙眼的品种高换。
李喻兴介绍，福建高换品种引至泸州栽种后，树木与人一样，通常也会出现短期的“水土不服”，这就需要对症下药来解决问题。比如“宝石一号”的缺点是退糖快，待果子成熟后，每天都要进行糖分测试，最终确定出含糖量最高的日期，以此作为采摘时间；“高宝”丰产性较差，要严格控制栽种密度，精选肥料，让每一株桂圆树都能吸收到充足的养分；“秋香”的特点是结出的果实多但偏小，就要增加疏花疏果的次数，以减少结果数量增加单果重量。
经过不断的实验对比，李喻兴发现，这批外来的福建高换品种，在泸州栽种的表现竟然优于福建原产地：同样一个品种，泸州通常会比海南晚2个月，比福建晚1个月，因为生长周期更长，导致果实的大小更均匀、营养成分更充足、口感更佳、产量更稳定。更重要的是，可以有效避开全国桂圆集中上市期，为果农争取到更加有利的销售价格。
2022-2025年，泸州高换的6000亩福建品种将走向市场，与泸州30余万亩种植规模相比，仍显得有些微不足道，更多是带来一种示范效应。只有见到实打实的收益，才会激发更多种植户的高换热情。
“福建高换品种试种获得成功，只是迈出成功的第一步而已。”李小孟表示，目前推广的6000亩主要分配给一些专合社、家庭农场、种植大户，毕竟桂圆品种高换是个“技术活”。接下来，泸州市农业农村局会按“一镇一品”的模式进行推广，形成差异化产品，避免各乡镇间无序竞争。同时，进一步加大技术培训和推广力度，让更多农户掌握桂圆的种植和管理技术。
“在泸州市农村，有知识文化的青壮年劳动力比较稀缺，这是目前面临的最大障碍，泸州桂圆要从整体上完成脱胎换骨，还需要走一段很长的路。”李小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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