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泸州市救助管理站救助流浪乞讨的未成年人45名 是什么把本该在校园里的他们“推”出了家门?
细心照料进站的流浪儿童
走访慰问救助过的孩子
◎ 川江都市报记者 周菁
2020年,泸州市救助管理站救助流浪乞讨的未成年人45名。这些原本该出现在校园里的身影,却为何流浪在街头?是什么原因把他们“推”出家门?怎样才能让他们真正回家?
一种无助
A面逃离 因为家没有温暖
家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原本应该是最为温暖、最能感受到爱的地方。但对一些孩子来说,家却是一个让他们想逃离的地方。
在泸州市救助站历年的救助记录里,记者找到了很多这样的案例:
小艾(化名)是市救助站曾经救助过的对象之一。小艾在广东出生,后随大姨妈在老家生活,9岁时到当地的民工学校上学到小学四年级。因父母不和睦,父亲将其带至广州火车站丢弃,被救助站护送回云南,辍学在家。母亲长年在外务工,多年未回家,只是偶尔通电话。小艾和父亲、哥哥生活在一起。父亲酗酒,经常打骂她。因长期受父亲及哥哥打骂,小艾离家外出流浪,不愿回家。
小欣(化名)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平时由爷爷、奶奶照顾。爷爷、奶奶年龄较大,身体不好,无论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上,对小欣的照顾都力不从心。小欣由于父亲工作忙,与儿子的沟通不够,而且文化水平不高,对孩子的教育方法不当。因为成绩不好,小欣产生了严重的厌学情绪,长期逃学旷课,外出流浪,甚至还被发现有偷盗行为。
流浪女孩小丽(化名)随其母亲居住于云南一偏远山区,从未念过书。6岁起,母亲外出务工,小丽靠母亲每月寄回的50元钱独自生活。一次,随其母来泸州寻找素未谋面的父亲,但母亲却借机将其遗弃街边。
……
家庭原因,是导致未成年人流浪的重要原因。泸州市救助站站长蒋卫芬告诉记者,从历年来站里救助的流浪未成年人的情况分析来看,单亲家庭、留守儿童、贫困家庭的占了绝大部分。而这一类孩子,还会出现反复流浪的情况。
市救助站工作人员胡磊在站里工作6年了,他的主要工作是负责接待进站人员和查询家庭情况。同时,他也是一名社工师,为进站的未成年人进行心理指导。工作这些年,他接触到了不少这样的孩子。胡磊说,这些孩子在刚进站时,绝大多数都表现出不安、激动、烦躁、沮丧等负面情绪,不愿与人交流。
“从与他们沟通的情况来看,家庭对他们的影响很大。”胡磊告诉记者,家庭的不稳定是造成流浪的重要原因。比如父母外出务工,家里老人年老无力管教的;父母离异,离异后没有很好地教育孩子使得孩子不想待在破碎的家庭中;家庭暴力,有部分流浪儿童在流浪前经常遭到父母的殴打,因忍受不了父母的殴打而流浪;父母的一方或者双方死亡,尤其是因父母双亡而流浪的儿童占了相当的比例。
而从近几年的情况来看,网络也成为原因之一。一些孩子痴迷于网络,由于认知能力还处于发展阶段,对事物的判断缺乏经验,盲目交友,轻信他人诱导,导致被骗和异地流浪;有些孩子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又没有多少钱,也不敢跟家里说,经常会偷点爸爸妈妈的钱,然后趁家里不注意,偷偷地出去。因为年纪小不知道钱多少的概念,用完之后发现没钱回去了,也就只能流浪在街头。
B面
逃离 因为家不在“心”里
和小艾等人比起来,小锐(化名)的家里没有暴力,但他仍然选择了出走。
2020年10月30日,市救助站工作人员高璐来到泸县玉蟾街道,此行的目的,是回访他们曾救助过的小锐。2019年9月,小锐离家出走。在外流浪了一个多星期后,由市救助站工作人员送回了家。得知市救助站要来回访,小锐的父亲李茂(化名)特意为儿子请了两节课的假。他觉得,还是该让工作人员见见孩子。
12岁的小锐个子不高,和其他同龄的孩子比起来,他显得有些心事重重,脸上表情总是木然的,紧紧抿着嘴。
小锐家的院子不大,房子看起来陈旧但还算整洁。小锐家的情况并不好:母亲在他四五岁的时候就离家了。如今,父亲带着他和妹妹,与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奶奶和父亲都有视力残疾,爷爷身体也不好。
看到救助站工作人员,小锐的父亲和爷爷热情地迎了出来,坐在院子里的奶奶听见动静,也摸索着拐杖站了起来。但小锐却躲在屋里,不愿意出来。
从救助站工作人员进门那一刻起,小锐就似乎在躲避什么,并想办法让自己“忙碌”——把那叠原本摆放得还算整齐的书又码了一次。然后找来一块抹布,擦拭桌子、板凳、电视……记者试着和他交流的过程中,小锐没有一次与记者正面对视,眼光偶有碰触,也立即转开。
小锐看起来是不快乐的。在他为数不多的言语中,透露出了这样的信息——“家里待着没意思,学校也没意思”。小锐说,学校里没朋友,因为“嫌我家里穷,大家不愿意和我耍”,而在家里,也“都不爱我”。
离开家在外流浪,虽然只能睡在公园的椅子上,但小锐却没想过要回家,更没想过自己的未来,“反正就这样混嘛,大不了一死”。
这样的话从一个12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着实让人有些心惊。
对于儿子的情绪,小锐的父亲李茂(化名)并没有意识到异常。他一直觉得儿子上次出走是反应有些过激了,“因为作业没完成,说了他几句”。在李茂看来,这是因为儿子性格原因,“从小就不爱说话”,加上进入青春期,有些叛逆了。至于儿子究竟是怎么想的,父子俩平时并没有进行更多沟通。
所幸,在救助站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小锐很快回归了家庭,回归了学校。他的那次离家,也让父亲有了一些反省,表示以后要多和儿子交流沟通。
在与小锐的交流中,记者发现,尽管家里的经济情况并不好,但作为父亲的李茂还是尽可能地满足儿子的爱好。但在小锐心里,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全部。
像小锐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蒋卫芬告诉记者,站里曾经救助过一个女孩,小时候母亲离家,和父亲生活在一起。后来父亲再婚,其实继母对她挺好,但她就是仇恨继母,不愿意留在家里。
在这部分孩子心里,虽然有家,但家并没有在心里。他们与家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墙。
在泸州市精神病医院临床心理科、儿少精神科科主任,科教科副科长段敏看来,觉得家没有归属感而流浪,确实是孩子的心理问题,但出现这样的情况并不只是孩子的问题。“没有一个孩子的问题仅仅是他自己的问题”。
段敏说,一个孩子的问题,其实就是他这个家庭有问题。流浪无外乎是家外面有他感兴趣、吸引他的事物,家庭内部有让他逃避、厌恶的事物。
同时,家长提供的物质需求不能满足其内心需求,孩子内心真正的需求没有途径表达,父母的供给和孩子的需求不对等,哪怕父母自认为提供的物质是达到父母能力极限的,仍无法满足孩子的需求,这种需求可能是来自于陪伴、自我的认识(身份、性)、家庭责任、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等。往往孩子在这个时期缺乏应有的指导,出现自我迷惘,需求等得不到正视、表达、满足,就会走偏,自我认识分化不全,出现各种心理、社会问题。常见的就是亲子关系不良,逃离、叛逆,离家出走,伙同同伴出现行为不良,甚至自伤、自杀等精神疾病。
一种无奈
家长自以为的关心 与“管不住”的孩子
小莉(化名)是因为参与打群架被派出所送到市救助站的。2020年11月的一天,原本约好的回访,小莉却没有出现,救助站工作人员只见到了她的母亲。母亲说,小莉去宜宾姐姐家了,因为“只有姐姐的话她才听得进去些”。
小莉家有姐弟五个,排行老二的小莉在妈妈眼里,一直“不爱学习,脾气怪,很叛逆”。
说起这个女儿,小莉妈妈语气里全是无奈。“我也管她,但管不住啊。”小莉妈妈说,小莉从小就不爱读书,初中只上了一年,便不再去上学。骂也骂了打也打了,逼得急了,小莉甚至赌气说出了“再逼我就去死”这样的话。而对于小莉妈妈来说,家里5个孩子,爱人身体不好,一家人靠她一个人苦苦支撑,女儿这个样子,她便只有听之任之了。对她来说,实在没有更多的精力放在女儿身上。
家里“管不住”,在市救助站救助过的未成年人里,这种情况也占了相当的比例。市救助站对2020年救助未成年人的统计显示,45名进站救助的孩子中,12岁-16岁的孩子有38名。
对于这种“管不住”的孩子,一部分家长很无柰,长久以往也就不愿意管了。类似情况,救助站里工作人员碰到不止一例。蒋卫芬告诉记者,曾经救助过一个流浪的未成年人,经过查找家在外地。当工作人员联系孩子的家人时,家长并不愿意来接,声称“管不住,买张票让他自己回来”。后来,这个孩子被送到了亲戚家里。
对于这种“管不住”的孩子该怎么办?在胡磊看来,多交流多沟通是最好的方法。工作中遇到的实际例子也证实了他的说法,刚进站的孩子一开始都有抵触情绪,很多根本不开口交流。为了能查清楚他们的家庭信息,胡磊不厌其烦地沟通,一次两次不理睬,就三次四次地谈。最终,孩子们的态度转变,都不再拒绝交流。胡磊说,这个过程需要足够的耐心,尤其是十四五岁这类在叛逆期的孩子,很敏感很冲动。所以,需要俯下身子,让孩子体会到平等,体会到你是真正对他好。
段敏提醒家长,关心孩子,不是家长自以为的关心,要清楚明白孩子真正需要什么。要找到孩子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正视问题,积极处理,避免问题滚雪球似地扩大。作为家长,要明白真正的陪伴和教育子女的方式和意义,引导孩子树立正确的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等,家庭里的每一个成员都要学会管理情绪,建立有效的沟通。另外,如果是疾病,家长更需要带孩子积极治疗,避免讳疾忌医。
一种改变
一系列举措 让未成年人流浪明显减少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当前对流浪儿童的救助主要表现有几种,包括给流浪儿童提供食物和住处;对其进行医疗保健和救治,对查明住址的流浪儿童,及时通知其亲属领回;对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童,由其户籍所在地人民政府妥善安置等。
救助制度的目的是临时解决,其后续的解决办法就是送回原籍,但这种回归家庭是不是一种最理想的状态呢?
胡磊告诉记者,实际中,流浪儿童被送回原籍后重新回到救助站或者重复流浪的现象屡见不鲜。因此,这种临时性的、被动的救助只能解决表面问题,不能保证流浪儿童今后的健康成长,对于如何预防流浪儿童产生也缺少帮助。
从事救助工作20多年,蒋卫芬接触了太多流浪的孩子。怎样才能让这些孩子不再流浪?这是蒋卫芬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她告诉记者,针对流浪未成年人,市救助站几年前开展了社工介入。而从2020年开始,对所救助过的未成年人开展100%的回访,回访的目的是看看救助对象目前的生活情况,了解家庭困难,做好与当地政府的协调工作,最大限度避免反复流浪。“回访我们之前就在进行,但只是选择典型的开展。”事实证明,这些举措是有效果的。古蔺的小荣(化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小荣因家庭原因辍学在家,长期在外流浪,2015年市救助站对其进行保护性救助。在站期间站内社工针对小荣的基本情况,从思想教育、行为规范、人际关系发展、社会融入等方面开展介入工作,积极联系乡镇职能部门了解情况。如今,小荣已回归家庭、回归学校。
记者了解到,为了帮助困境儿童,泸州市也出台了一系列措施。从2017年以来,先后出台《关于加强困境儿童保障工作的实施意见》《泸州市事实无人抚养儿童关爱帮扶实施办法》等10余个文件,从保障对象、帮扶路径、资金来源等方面精准制定政策支撑,为化解不同类别的困境儿童困难出实招、办实事。
同时,充分发挥了农村留守儿童和困境儿童关爱保护保障联席会议办公室平台作用,实现26个成员单位互联互通、数据共享;深入调查孤儿、事实无人抚养儿童、重病重残、低保特困、无户口、违法犯罪和受侵害等未成年人生存发展现状,针对在调研中发现的部分未成年人无户口问题,由民政、公安、司法、卫健等部门联合开展了全市无户口未成年人“清零”行动。从2019年迄今,通过上门引导、分类施策,为1033名无户口未成年人解决上户问题。
2020年末,当年救助的流浪未成年人的数据出现蒋卫芬的案头时,她是高兴的,“进站救助和我们在站外救助的一共45名,以前未成年人的救助占救助对象的10%左右,今年救助了1000余人,未成年人占比下降到5%左右。”
记者查阅市救助站最近4年的未成年人救助统计后发现,人数呈现出逐年下降的态势——进站的未成年人2017年87名,2018年为85名,2019年为75名,2020年是45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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