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未长大”，我怎能老去？

看对面的小学校，是黄开全最喜欢的事

成福秀带儿子下楼散步

妈妈一回到家，黄开全就来告状，说三妹的孙子穿自己的拖鞋

过去的五十多年里，成福秀多数时间都把儿子黄开全背着、抱着。如今，73岁的成福秀再也抱不动儿子了，尽管儿子依旧只有76厘米高、20多斤重。

前几天，成福秀回了一趟老家，黄开全在妹妹家一整天都不吃饭。大家猜测，是不是因为妈妈没有带他一起去，他又耍起小孩子脾气。但只有成福秀明白：“他的智商只相当于三四岁的娃儿。他每天吃饭的时候都要说，妈妈你先吃，然后他再吃。我要是不在家，他可能觉得我没得饭吃，所以他也不吃。”

◎ 川江都市报记者 彭方均 摄影报道

母亲的担心 / 儿子长不大 离不开我

孩子出生后，母亲盼着他健康长大，却又担心他长得太快，有了自己的世界，就会远离妈妈。但多年来，成福秀的担心却是，儿子长不大，离不开她。

5月8日下午，记者在合江县城见到成福秀时，她刚从老家荔江镇三江村赶回来。“他（儿子）走路慢，我现在抱不动他，没带他去。就怕我不在，他又不吃不喝。”成福秀说。

1970年2月，作为家里的老二，儿子黄开全出生了。“刚出生时，没发现他有啥子不对。后来渐渐发现，他长得慢，再后来感觉他好像没长。”成福秀说，她和丈夫带着儿子四处求医，泸州、重庆，能去的医院都去了。

1976年，成福秀的丈夫因病去世，留下四个孩子，最大的8岁，最小的才一岁多。而此时6岁的黄开全，却永远留在了3岁左右的样子。

“人家的娃儿，抱着抱着就长大了，但他，抱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大，一刻都离不开我。”成福秀说，她也曾送儿子去读幼儿园，但因为个子太小，皮肤太软，很容易受伤，后来也就没去了。

母亲的担心 / 我在变老 他也在变老

其实，成福秀不是没想过让黄开全有养活自己的能力。她曾带着儿子跟着剧团，去过山东、内蒙古等不少省份卖艺，断断续续持续了将近十年时间。

“说得好听是卖艺，他有什么艺可以卖嘛，大家还不是像看稀奇一样看他。”成福秀回忆，儿子上台去演出，不少观众觉得好奇，拿手指头戳他，或者抱起他，或者拉他的手腕，都会把儿子弄伤。“他皮肤太薄了，那阵子身上到处青一块紫一块的。”

提起儿子卖艺的日子，成福秀一肚子苦水。“钱都被老板挣了，我们跑来跑去的，钱没挣上什么，还落了一身的毛病。”

黄开全早已不记得那段卖艺的生活，曾经上过“舞台”的他，只留下一个本能反应，那就是只要有人举起相机或者手机给他拍照，他立马会竖起食指和中指，做出“剪刀手”来配合对方。

早些年，成福秀就开始刻意训练儿子独自生活的能力，如今黄开全已经会自己穿衣吃饭，自己洗澡。

从当年可以一整天抱着儿子都不累，到如今只能把他抱起来放到凳子上吃饭，成福秀觉得自己在老去。更让她担心的是，儿子也在老去。

“那一年他40岁，妹妹妹夫在老家还给他办了酒席，他高兴惨了。今年50岁，因为疫情，大家只在家里吃了蛋糕，他虽然不高兴，但也好像还是明白了道理。”成福秀说，儿子的牙全都掉光了，现在全是假牙，最近她发现，儿子的手指和脚趾也都开始变形。

母亲的担心 / 我要是走了 他啷个办

成福秀说，最近这几年，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有次小女儿问她，如果有一天她走了，最担心的是啥子。“我一口就说，当然是你矮哥了！”“矮哥”是小女儿对黄开全的称呼。

成福秀说，这么多年来，多亏了黄开全的两个妹妹、妹夫帮衬。几年前，上了年纪的成福秀带着儿子离开了三江村，住到了三女儿在合江县城的家。

刚来合江县城的时候，成福秀只要一有时间，就带儿子下楼去转转，但后来就很少出去了。“一下楼，就好多人围过来，像看啥子一样指指点点的。你走，他们也跟着走，赶都赶不开。他好像也懂一点，会不高兴，拉着我回家。”成福秀说，她其实是希望儿子多接触社会，但太难了。

三女儿家的客厅望出去，正好是一所小学，平日里，黄开全最喜欢站在客厅的窗户前，一望就是好久，成福秀也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儿子。

“看着他的时候，我想得最多的就是，要是我走了，他啷个办？”成福秀说，她曾经多次去乡镇的养老院，想象如果儿子在里面生活会怎样，但最终还是不舍得送他去。“至少我活着一天，就还是要照顾他一天。”

记者从合江县荔江镇三江村了解到，黄开全是该村的五保户，村上为他办了银行卡，每月的五保金都按时打到卡上。成福秀买了社保，每月有1000多元的养老金。

记者手记

母爱， 就是一辈子的操心

见到成福秀时，很难相信她已经73岁了，除了全身干净整洁外，更重要的是她的精气神。她身上的衣服都是20多年前的了，女儿说了好多次让她扔掉，她却不舍得，说是要花钱的地方还多。其实，70多岁的她能花多少钱？她操心的无非还是儿子。

在黄开全还小的时候，就有人提过，让成福秀不管他了，或者把他扔了。但恐怕没有一位母亲能真正做到，即便迫于无奈真的做出这样的选择，要经受的也是一辈子的煎熬。

母亲这个称呼，从孩子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开始，就意味着一生不求回报的付出。我们见过割肝救子的母亲，见过倾家荡产也要救绝症孩子的母亲，见过放弃一切寻子多年的母亲……其实更多母亲的付出是在日常里，一餐一饭，一件冬衣，作业本上的一次签字……

母爱从来都是不求回报的，以母亲之心对待母亲，又有几人能做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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