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拐枣的流变史
生长在秦巴山区的拐枣,每到10月中旬是成熟季节。
拐枣,甜、带涩味,被川北一带的人认为是泡酒滋补的佳品。
一树拐枣大约可以采摘50斤果实。
拐枣成熟后,需要人工采摘。
古代士人一般遵循异地为官的吏制,而且为官地域往往路途遥远,风物远殊于故土,他们就是一个个置身于异乡的他者,目迷五色,对周遭的新奇事物、奇闻怪谈进行了历历如绘的描述,由此构成了数量庞大的私人笔记。尤其是清朝康熙时期发生了两起较大的文字狱案之后,士人既不敢讽议朝政,也不敢品头论足,他们只有在地方风物里寄托些微情怀。
献媚 汉家枸酱夜郎千里献武帝
陈熙晋,浙江义乌稠城湖湖门人,原名津字析木,号西桥。清嘉庆二十四年(1819年)优贡。道光五年(1825年)以教习出任贵州龙里知县,旋即调普定县。因领运京铅无误,加州一级。继后又任开泰(今锦屏)、永从(今从江)等知县、广顺州(今长顺)知州。他在贵州锦屏、龙里、都匀等地任职达15年之久。道光二十年(1840年)调任仁怀直隶厅同知。陈熙晋于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邀集厅境士绅贤达,主持编纂出赤水地区有史以来第一部全面梳理赤水地区政治、经济、文化历史发展的《仁怀直隶厅志》,亲撰序文。此书收录了他的52首竹枝词——《之溪棹歌》,这在历史上产生了深远影响。其中一首涉及到酒与枸酱:
尤物移入付酒杯,荔枝滩上瘴烟开。
汉家枸酱知何物,赚得唐蒙习部来。
荔枝溪码头靠在赤水河的荔枝滩边,晚清时节滩水落差极大,激湍汹涌,滩中有一大石潜在水中,形如荔枝,当地人叫它荔枝石。由此可见,河道里植物根系、落叶、枯枝腐烂与水雾酝酿而成的“瘴烟”或“瘴气”,在赤水河流域并非神话。
唐蒙是汉武帝刘彻的使臣。《史记》记载,西汉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唐蒙出使南越(今广州),在南越王的宴席上品尝到一种来自“鳛”之地(今贵州仁怀古属鳛国)产的枸酱(又作蒟酱)制作的酒,感觉大好。古人总是警觉的,大快朵颐之余,立即联想到“皇恩浩荡”,为取悦武帝,他后来绕道经过鳛地,收取了一批枸酱,千里迢迢献给武帝。武帝初饮,觉得异常甘美,大赞“甘美之”。
到公元前130年,唐蒙奉旨再赴西南夜郎,由于之前有枸酱酒的这一段君臣味蕾故事,他不惜绕道出符关(今四川省合江县南),沿蜿蜒的赤水河而上,直捣鳛地。他的竹枝词里因此有“汉家枸酱知何物,赚得唐蒙习部来”之说。有人就认定,枸酱就是茅台酒最早的源头。
后世自然可用拐枣来酿酒,但在汉武帝时代,这是一大疑问。说唐蒙将枸酱酒敬献给汉武帝,汉武帝饮后情不自禁地赞道“甘美之”,这是史无明载的事情啊,实为无中生有。
我以为,这是今人为了寻找名门高祖,用力过猛的结果。如果这一攀亲的单相思成立的话,枸酱酒为什么又不可以是五粮液、郎酒的滥觞呢?
奇变 拐枣酿酒逐渐浓稠成甘美之酱
果酒就是果酒。但可以肯定,它的前身必然是果酱。枸酱在古代又写作“蒟酱”。“蒟酱”的“蒟”究竟是何物?
“枸酱”一词,最早见于司马迁《史记》卷一一六《西南夷列传》:“建元六年,大行王恢击东越,东越杀王郢以报恢,因兵威,使番阳令唐蒙风指晓南越。南越食蒙蜀枸酱,蒙问所从来,曰:‘道西北牂牁。牂牁江广数里,出番禺城下。\’蒙归至长安,问蜀贾人,贾人曰:‘独蜀出枸酱,多持窃出市夜郎。夜郎者,临牂牁江,江广百余歩,足以行船,南越以财物役属夜郎,西至同师,然亦不能臣使也’。”后来东汉班固《汉书·西南夷传》及荀悦《前汉纪》,引此语相同。
《史记·集解》引《汉书音义》:“枸木似榖树,其叶如桑叶。用其叶作酱酢,美。蜀人以为珍味。”司马贞索隐引刘德:“蒟树如桑,其椹长二三寸,味酢;取其实以为酱,美。”又:“蒟,缘树而生,非木也。今蜀土家出蒟,实似桑椹,味辛似姜,不酢。”
在我看来,这不但是关于“蒟”这一植物的最早分析记载,而且“蒟酱”与邛竹杖、蜀布、漆器一样,同样成为了西南丝路上蜀地与沿海地区、东天竺经济文化交流的一大物证。
任乃强先生考证:“古代无蔗糖,而蜀中大奴隶主矜尚滋味,于蜜与饴外,更醃此物以为酱。其味有似之果酱,故能成为商品,市于夜郎,更远流味至番禺也。”古蜀尤其是到了开明王时代,世风逐渐奢靡,好色娱情,早成定论,帝王追求上好口感,完全合理。
古人言之凿凿的东西,今人反而疏远了名与物的联系。有人说“蒟”是川南山区随处可见的常绿灌木“救军粮”(又称火棘、纯阳子);还有人说“蒟”是“魔芋”或“生姜”、“土海椒”等等。
任乃强先生在《蜀枸酱,蜀布,邛竹杖考辨》一文认为“蒟酱”是川南僰人用“枳蒟”(即拐枣)果实所酿,他的说法是符合地缘性质的。其做法是取拐枣捏碎,以布过滤掉渣子,放入瓦瓮,再用布蒙瓮口,加厚泥密封,如黄酒储藏法储之。久则所含水分透泥逸去,而外物不犯其质,逐渐浓稠成甘美之酱。
妙用 以毒攻毒是一味可以醒酒的药
拐枣,学名枳椇,又名蜜屈律、木蜜、木珊瑚、鸡距子、鸡爪子、万寿果、金钩子、梨枣、枸、鸡爪梨、臭杞子等,因它的花序七弯八拐,类似鸡爪,才俗称拐枣。李时珍称它为金果树,并在《本草纲目》第三十一卷中记载,“枳椇、枳枸,皆屈曲不伸之义。此树多枝而曲,其子亦卷曲,故以名之。曰蜜,曰饴,因其味也。曰珊瑚,曰鸡距,象其形也。曰交加,言其实之扭曲也。蜀人称作桔枸、棘枸,滇人称作鸡橘子,巴人称作金钩,广人称作结留子。”
枳椇属鼠李科,为落叶乔木。在秦巴山区、成都周边的龙泉山脉、川南丘陵以及蜀汉时期广大的南中地区,均有分布。
古蜀人最早利用拐枣制作果酱,时间一长不断发酵,渗出的液汁即是自然发酵的果酒。后来逐渐利用拐枣酿酒,川南乌蒙山区拐枣树极多,僰人以及濮人开始酿酒,至今在这一带少数民族里酿酒仍沿袭古法,重阳采摘拐枣,掺以粮食醢以为酱,装坛密封,据说这就是当年令汉武帝“甘美之”的“枸酱酒”。
有趣的是,可以酿酒的拐枣,还是一味可以醒酒的药。元代《本草衍义补遗》记载:“一男子年三十余,因饮酒发热,又兼房劳虚乏。乃服补气血之药,加葛根以解酒毒。微汗出,人反懈怠,热如故。此乃气血虚,不禁葛根之散也。必须鸡距子解其毒,遂煎药中加而服之,乃愈”。
李时珍《本草纲目》也记有:“枳椇,《本草》只言木能败酒,而丹溪朱氏治酒病往往用其实,其功当亦同也。”所谓以毒攻毒,酒醉还需酒来解,看来屡试不爽。
念想 泡一坛酒经常与之对望,没喝
苏东坡《眉山集》中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苏东坡的同乡揭颖臣得了饮食倍增、小便频数的宿疾,许多人说是“消渴”。这位老乡听从了一些医生的意见,服了很多治消渴的药,病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日渐加重。苏东坡向他推荐了一个郎中叫张肱,张肱认为此病不是消渴,而是酒精中毒。酒性毕竟辛热,因此病人喜饮水,饮水多,故小便亦多,症状极似消渴却不是消渴。于是张肱用醒酒药为他治疗,痼疾就此痊愈。
张肱所用的一味主药就是枳椇子。苏东坡不仅记录了这一医案,还常以枳椇子作为醒酒良药向友人推荐。
既然如此,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拐枣具有这么多好品质,除了中药领域使用之外,为何在民众生活里反而默默无闻?
我估计原因不外乎有二:一是在于拐枣太小,不受重视;二是吃时还要除去果实,比较麻烦。这两个对于古人不是问题的问题,在如今追逐利益的时代,似乎成为民间生活放弃它的原因。否则不管是作为水果还是酿酒,皆大有可为。
唐朝陆玑《诗疏》记载说:“南山有枸杞。枸树山木,其状如栌,一名枸骨……今官园种之,谓之木蜜。古语云枳椇来巢,言其味甘,故飞鸟慕而巢之”。不但如此,蜜蜂也闻香而来,大加采撷,杜甫因此有“树蜜蚤蜂乱,江泥轻燕斜”之句。
这一群鸟啄食的场景,我的确在龙泉山的洛带镇一带亲眼目睹。一时兴起,还从小摊上买了几斤拐枣,果然见到一些拐枣上有不少鸟儿啄食的小坑,拿回家泡了一坛酒……我经常与之对望,没喝。
我看那些纠结如万字、如外星机器人结构般的拐枣,是否能挽留住一个简单的梦?不禁想起自己儿时,两分钱就可以买到一大把拐枣的清贫童年。
□蒋蓝/文熊芙蓉/图
科普拐枣
别名万寿果、俅江枳椇、鸡爪连、金钩梨、拐枣儿、臭杞子、鸡爪子、龙爪、弯捞捞等,客家话叫桔杻。生于海拔2100米以下的开旷地、山坡林缘或疏林中,庭院宅旁常有栽培。落叶乔木,树干高达10多米。拐枣分布很广,在中国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各地都可以找到它的踪迹,日本、朝鲜、俄罗斯也有生长。
果柄含多量葡萄糖和苹果酸钾,经霜后甜,可生食或酿酒。果肉多浆,无果核,种子裸露在果肉之外,味浆甜略有甘涩,亦可做汤,汤味独特醇香。木材硬度适中,纹理美,供建筑及制家具和美术工艺品等的用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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