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桃花源
贺朝举
那是一个背靠大山向阳的村庄,那是一个被枣树簇拥的村庄,那是一个桑园青青的村庄,那是一个很能让人记住并流连忘返的村庄,在这个名叫枣树的村庄,我首次见到了手工作坊织布的场景。
我们的车一路顺山坡盘旋而上,满山全是一层层梯田,田里麦苗呈现出拔节之势,所有的地边都长着一排渗满阳光的桑树,似一道绿色的屏风。田地里偶尔有几株或者十几棵苹果树,苹果花开得正好,白色的、红色的花朵,一丛丛、一簇簇,在阳光下惬意地微笑,一座座土木结构,或者砖瓦房在道路周围随意静卧。
枣树村是恬静的,一切都是那么和谐、温馨,每家院落里都有花圃,白牡丹、红牡丹开得正艳,大梨花、玫瑰花也都绽开笑颜,乡村的人们悠闲地做着家务,干着农活。
走在长满枣树的村庄,我的心情十分明快。一条刚好走一辆吉普车的山路,把庄户人家连接起来,站在山顶向下望,一派春天的景色。杨树与槐树相间的道路通向山顶的村庄,这条土路也是村庄通向外界的唯一一条大道。此时春天的阳光把道路照耀得一片光明。
车子沿着被绿树缠绕的村庄左转右拐,前穿后绕,到了这座大山的最高处。村庄院落洁净无尘,刚下过一场春雨,梨花满地,几只小鸡在我们前边害羞地奔跑,桃核树刚把花瓣零落干净,手掌大的叶子泛着褐色的光芒。
走进一家农户,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婆婆正坐在织布机前聚精会神地织布。梭儿在织机上来回穿梭,一片银白色的缧丝像一张平展的白纸,底下织好的布卷在轴杆上。面对满头银发、面色红润的老人,看她做着手头的活计,我震惊了,这就是最早出现在“牛郎织女”传说中的织机,我们远古的先民就是靠这种工具自食其力制造布匹及衣裳的。
枣树村现有203户人家,织布人家就有40余户,成为全县唯一留存手工织布作坊的村落。手工织布是一件十分麻烦的活计,听完老婆婆略显罗嗦的介绍,我知道了这样一个流程,脑海中生发了一幅幅原生态的优美画卷。
春天满山的桑树发出嫩绿的叶芽,像一个个刚出生的小孩子,试着睁开眼睛面对世界,接着叶片像铜钱一样大了,村庄有了绿色,绿色是生命象征。养蚕人家的竹匾里无数蚕籽像虱子缓缓地蠕动,生命开始了,希望便有了。夏天桑叶继续长大,幼蚕长成了小白虫,触摸起来有了稍微发硬的皮肤,十分光滑,它们蜷缩在叶子上啃噬桑叶,像锯齿一丝丝地锯切叶片,发出像春雨一样的声音,那样整齐而和谐。
桑叶成形,时间已经到了秋天。桑叶零落时,蚕也长得肥肥胖胖,准备要“上山”了,也就是人们说的生命的结束。养蚕人准备好了一捆捆保温性好的麦秆,或者菜籽杆。蚕爬上去选择一处地方坐好,开始了最悲壮的行程———“作茧自缚”。当最后的茧壳坚强地蜷俯在麦捆及草秆上时,白白的、毛茸茸的茧像一粒粒鹌鹑蛋般惹人喜爱。
冬天很冷,人们把炉火烧得旺旺的,烧开水之后,把茧倒入大锅加上碱煮沸,再把茧壳捞出来,放在院子里晾干,开始抽丝上线轴,为织布做好最后一道工序。
来年春暖花开,人们把织机及织布的其他工具摆出来,坐在织机上一梭又一梭地纺织生活之网。她们悠闲地劳动,快乐地收入,忘忧地生活。
老婆婆咧开豁牙的嘴,笑呵呵地说,蚕丝织的布是宝贝,穿上这种衣服可以抵抗皮肤病,强身健体,全村织布人家,每家都能织出一百六十余丈,一丈布卖三十元钱,一年就收入近五千元,她说她的儿子及孙女都去外地务工,经济上不是太拮据,整个村庄,每家都因养蚕而有着不错的经济收入。
村庄很温馨,每家院里的花儿都开得正艳,一户新修了砖房的人家,一台织布机安静地靠在角落,手擀面铺满了案板,锅里炒出的农家菜,香味漫延在院落里,甚至更远的地方。老人坐在树荫下默默地吸着旱烟,烟雾缭绕,一只小鸡在花园前踱着方步。
走出老人家的院落,阳光正好,照在老人安详的脸上。走出村庄,我想老婆婆依然在织机上辛勤耕耘,梭子在她手上跳跃,像一颗小小的太阳翻腾。
枣树村在身后逐渐远去,村民纯朴的笑容依然留在脑海,织机还在唱着千百年来古老的歌谣,这里是成县手工织布最后的桃花源。
走在这个世外桃源般的村落,你可以切身感受到乡村的纯净与土地的可爱,离开枣树村,我有些依依不舍,不时想起那位老婆婆握着春天的阳光,在织机上,在这片最后的家园里动情地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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