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兰州
安蓝 甘肃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多类纸媒报刊杂志和网络媒体。
□安蓝
说到兰州，大概每个甘肃人都应该是自豪且有感情的吧。
而我的爱，更多一份。
我那多出的一份来自哪里呢？来自童年的回忆，来自少年的一份礼物，来自青年的一次感动，来自中年的一首诗。
上小学六年级时，班里同学之间流行送明信片。我曾经的同桌，一个皮肤黝黑，个头矮小，很调皮的男生，送给我一张明信片，明信片上一位面容柔美、目光慈祥的母亲半躺着，怀里趴着一个光屁股的小娃娃。明信片右下角写——黄河母亲。
我久久地看着那张明信片，那母亲的笑容简直比春风还要柔和，比冬天的阳光还要温暖，比秋天的苹果还要甜美。
黄河母亲在哪里，我问那个男生，他狡黠地笑了笑，说，在兰州。
哦，在兰州。兰州我是知道的。
我出生在白银平川，老家在临夏永靖，两个地方的中间便是兰州。从地图上看，永靖，兰州，白银，三个点若是连起来的话，像极了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兰州，是鹰头，永靖和白银则是那鹰翅。
我便是被那两只穿云破雾的翅膀驮着，来来回回飞翔，最终长大成人。或许，正是这个缘故，我生就了一副豪放不羁、不喜约束的性格吧，喜欢天南海北地走，想把世界都走遍。
那时候，在我心中，兰州是最大的世界，人们说起去兰州，就好像去火星那么遥远，、去领奖那么自豪。而我每次拽着母亲的衣襟回老家，或者被爷爷背着回平川，都是极开心的事情，因为要经过兰州。
从孔家寺坐上火车，一路狂奔到兰州。眼前是光鲜靓丽的人群，是来来往往快速奔驰的汽车，是一街两巷的美食，是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是永远看也看不够的好玩意儿。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兰州，在一个七八岁小女孩的眼中，是热闹，是梦幻，是神奇，是故事里面的世界，就连天空也是蓝宝石做的，充满了神秘光辉。
二十二岁时，因为不喜欢分配的工作，所以不顾家人的反对，背着个简单的背包，只身来到兰州，想要在兰州找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从平川坐上绿皮火车，又是一路咣当咣当摇到了兰州。
站在火车站广场，抬头看，兰山掩映在一片绿色中。收回目光，再看，人群好像没那么光鲜了，汽车好像跑得也没那么快了，美食依然是美食，但不是美到无法收回目光的程度了，高楼大厦好像也没那么一眼望不到头了。
是因为自己长大了，还是因为兰州老了？
正暗自思忖，一个中年男人笑嘻嘻走过来，问，姑娘找工作吗？看他慈眉善目的样子，我点点头。他又说，我们厂正需要人呢，管吃管住一个月一千。
一千块，在一九九七年来说，是相当不错的了，可以说是高工资，我有些心动。问什么工作，厂子在哪儿。他说做手工艺品，在焦家湾，离车站不远。我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跟他去看看。
就在我点头答应，准备跟他走的时候，忽然发现，对面小卖部的大妈在对我摇头使眼色，啊！我恍然明白过来，暗自惊出一身冷汗。竭力克制着怦怦作响的心跳，对那男人说，我同学等会儿要来车站接我呢，我不去了。那男人狠狠瞪了我一眼讪讪离去。
等那男人走远了，我走到小卖部，心怀感激地买了瓶饮料。大妈看看身边没有人，就说：姑娘啊，你第一次出门吧，不能随便相信人啊，尤其是找工作，住旅社的这些人。要是被骗到那里面，你就完蛋了。我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小卖部，决定还是去投奔同学。
在兰州一个合金厂里，我和同学及一帮年轻人们，其乐融融地相处了一个多月。学习，军训，玩耍，看美女，偶尔抬头看看天空。虽然天空是灰蒙蒙的，心情却总是阳光明媚。原打算，就此在兰州扎下根来，成为兰州的一份子，不想接到母亲接二连三催着回家上班的电话，离开了兰州。
一九九七年的兰州，在一个年轻人的心里，是纯朴的兰州，是好心肠的兰州，是天空有些抑郁的兰州。
中年时，再到兰州，是开着私家车一路风驰电掣而去的。穿山越岭，上桥过河，短短一个多小时，一盘碟还没听完呢，就到了兰州。
两边光秃秃的山开始绿起来。山上喷灌如白袖飞舞，植被茂密秾丽，野花星星点点。忽而，已进了城。城里道路宽阔干净，行道树郁郁葱葱，绿化带修剪整齐，造型美观。滨河路上，杨柳依依，坛花芬芳，游人如织。黄河水，如亿万斯年前一样，哗哗向东，奔腾不息。中山桥横跨黄河，气定神闲，一百多年倏忽而逝，人间已是——旧貌换新颜。
继续向西，视野越来越开阔敞亮。道路更平直通坦，高大的国槐投下斑驳光影，洒水车欢歌而来，又欢歌而去。空气湿润清新，路面潮湿而干净。两边的建筑簇新亮堂，墙上喷绘的不再是各种广告，而是《弟子规》《三字经》，文化气息浓郁。街面整洁有序，行人文明有礼，交通秩序井然。好一派安谧祥和的盛世模样啊！
按下快门的瞬间，惊喜地发现：兰州的天空，澄澈碧蓝，像未经世事的婴儿的眼睛。哦，那眼睛，是我永远看不厌的风景。
不禁在心里暗自感慨：是我老了？还是兰州越来越年轻了？！
带着疑问走进金城大剧院，聆听文化学者们的精彩讲座，享受一场丰富多彩的精神盛宴。整个剧院里，座无虚席，听众们无不屏息凝神，细心聆听。由此，我真切地感受到：兰州真的变了，是由内而外的变化，是质的飞跃。
傍晚时分，一个人行走在滨河路，贪婪地欣赏着黄河风情。晚霞映红天际，夕阳把最后的光辉洒满河面，仿佛柔软光亮的缎子，又似千万匹马鬃飞扬的战马，呼啸着，奔腾着，向东而去。像是一首气势恢宏的诗。
想到诗，突然就想到了生活于兰州的那些诗人们，想到了我所熟悉和仰慕的那些名字。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兰州于我又多了一份温暖和意义。他们是我的诗歌和远方。多少年来，我一直走在一条通向兰州的路上，就是因为他们啊。
原来，我一直向往的兰州，我所爱的，是样的兰州：成熟大气，文明儒雅，年轻而秀美，诗意而激情。既豪放又婉约，既像唐诗，又如宋词。
就像那尊石雕的像——黄河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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