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特殊的礼物 ◇卢守栋
这个周末学校又是我一个人在值守。
今年年初，我参加了省教育厅组织的赴“三区”（革命老区、少数民族地区、边远山区）支教活动，被分配到了临夏州的积石山县，在南部山区一所农村中学任教。
积石山县毗邻青海省，地处青藏高原向黄土高原过度地带，群山连绵，沟壑纵横，干旱少雨，自然条件恶劣，属于国家级贫困县。
我支教的学校在南部山区一个狭长的山谷里，这里东西两面横亘着一望无际、连绵起伏的大山，中间夹着一条终年流淌着黄泥水的小河流，汉、回、藏、土等多民族杂居。受自然条件制约，人们的生活水平还相对落后。
学校大多数老师的家都安在离学校很远的县城吹麻滩镇或者临夏市区，平时只能住在学校，只有周末才能回一次家，长年累月，往返奔波，很是辛苦。每到周末他们都回家了，学校就只有我一个人留守了。刚开始，面对空旷的校园，内心不免孤独寂寞，但慢慢也就习惯了，现在甚至喜欢上了这份孤独与宁静。
我平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所以周日很早就起床了，整理床铺，规整物品，洗洗衣服，彻底清扫宿舍的卫生。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清闲的周末，本打算忙完了再去附近的山上“扫点山货”——采点花椒或者打点野葱花，如果时间允许还可去四五公里之外的银川集市逛一圈，可天公不作美，刚才还晴朗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看这架势，又要下雨了，原定计划泡汤，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待在宿舍看书了。
刚躺在床上，书还没有翻开，就听见有人敲门，声音很小，不注意几乎听不到。“请进！”“请进！”我一连喊了几声，没有人应声，也没有人推门进来，奇怪，难道是我听错了？
打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位小姑娘，身材瘦弱矮小，穿着白蓝相间的校服，上面还套了一件大人穿的老式夹克，使她的身材越发显得单薄、矮小了。我认识她，是我上课的八年级（2）班的学生马古丽。她性格有些内向，平时很少说话，在班上很少看到她主动和同学交流，下课常常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心事重重，失神的眼睛里总带着一丝忧郁，目光和别人对视的时候也总是羞涩的躲闪，显得胆小，没有自信。
她在班上的学习成绩也很一般，甚至排到后几名了，其他方面也表现平平，所以很少能引起别人的注意。说真的，我平时对她的关注也不多。
记得有一次上课提问，特意点到她，她回答问题时低着头，红着脸，很是拘谨，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一样，支吾了半天，最终也没有回答清楚，引得其他同学哄堂大笑。自此之后，我就很少叫她回答问题了。没有歧视和偏见，是担心她如果回答不上来，又要受到其他同学的嘲笑，我不想再让她尴尬，难受。
今天这么早，她怎么来学校了？况且天气也并不冷，为什么还要套上一件大人的衣服呢？我心生疑惑。
“马古丽，今天周末，不上课，你这么早到学校来有什么事吗？”我问道。
“我……我想……”她满脸通红，低着头，支支吾吾的，最后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抬起了头，右手往后掠了一下盖在额前的头发，“老师，下周就是教师节了，我……我……我阿大得病了，我阿那（阿妈）前年去西藏打工了，我家没有钱，我喜欢听你讲课，你上课讲的我都听得懂，可教师节我没有什么礼物送给你，我……我想……”
她又低下了头，脸更红了，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了。“我家树上的山核桃熟了，我想送些给你，就当是我送你教师节的礼物。”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她已经从那件宽大的上衣口袋里往外掏核桃了，我这才发现她穿的那件大人衣服的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原来装的都是核桃，也明白了她为什么今天要穿这件衣服了。
我让她进了屋，但执意不肯收她的核桃。“你的心意我领了，可老师不能收你的东西！核桃你们留着自己吃吧！”可是她很执拗，不顾我的阻拦，硬是一股脑儿全掏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了我的办公桌上，我估摸足足有五十多个，是本地特有的那种山核桃，品种已经退化，所以个头都很小。核桃的壳还是湿的，有的上面还残留着外皮的痕迹，显然是刚剥过青皮。这点核桃也许在别的地方算不了什么，可是在大山深处，对一个贫穷家庭来说，他们自己也可能舍不得吃，如果拿出去卖掉可以贴补一部分家用呢！
“这是我和弟弟昨天才从树上打下来的，新鲜着呢！阿大帮我们削的皮，阿大说了，要是老师喜欢吃的话，就再多打些来，阿大还说老师是外地来的，是客人了，方便的时候要请到家里去坐坐的……”
听了她的话，再看看桌子上铺满的山核桃，我突然鼻子一酸，眼泪也禁不住溢满了眼眶，不知该说什么好。我知道自己已经找不出任何理由来拒绝她的这份心意了，此时对她来说，拒绝也许就是一种莫大的伤害。于是忙连声说道：“那核桃我收下了，谢谢你和你阿大了！”
“老师，你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给我们上课，应该是我们谢你才是啊！”
“老师，提前祝你节日快乐！”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使命似的，微笑着转身跑下楼去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容，那么美丽，那么灿烂！
我站在宿舍楼上，目送她出了校园，直到走在那条跨越银川河，通往大山深处的小路上，那是通往她回家的路。
天色越来越阴沉了，也许马上就要下雨了，我不知道她能否在大雨来临之前，安全地回到家里。
这几十个山核桃是今年教师节我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它不仅仅只是核桃，也是一个学生对老师的尊重和认可，更是山里孩子一颗金子般纯朴、善良的心灵，它将激励我在教师的岗位上，在支教的道路上义无反顾永远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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