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点亮碧空 □王维胜

一踏上凉山州的地界，天有些凉，兴许是这几天连续下雨的缘故吧。可是走出西昌机场不多远，盛开的三角梅扑面而来，街道两旁红彤彤的三角梅似一团一团的火焰，跳跃着，欢腾着，热烈而奔放地从我眼前掠过。顿时，我疲惫不堪的内心陡然升腾起温暖的情愫，我的激情一下子被点燃，我的目光被沿途那一簇簇美红，橙黄，紫红，乳白引诱了。

我是第一次到凉山，第一次到西昌。认识前者是因为它和我们甘肃省临夏州同为中央确定的“三区三州”，我们两州同为深度贫困地区，同为少数民族自治州。我的感觉，凉山州与临夏州好似兄弟，除了亲切，还有一份家的感觉。

而西昌，这两个字反射在我脑海里的第一个认知是西昌卫星发射中心，接着是邛海。入住的地方是邛海宾馆孔雀苑，室外有许多美丽的孔雀，让我再次想到三角梅：绿叶衬托着鲜红的花瓣，仿佛孔雀开屏，璀璨夺目。

走出孔雀苑抬头仰望，天空透明，蓝得跟湖水似的。

说到湖水，同行者中有人提议到邛海边走走。孔雀苑西侧是一座花园，边上繁茂的枝叶上，鲜黄色的马樱丹花好似彩色小绒球，镶嵌在绿叶之中。

里面绿色草坪上，美丽的孔雀轻轻抖动着翎毛，翩翩起舞，或在悠闲地觅食。当地友人指着八角尖顶草庐前的一汪碧水说，这里紧靠邛海湖边，刷房卡就能到海边。我们顿时忘了旅途的疲惫。穿过榕树环绕的庭院，走近邛海。

就像杭州的西湖，苏州的太湖，武汉的东湖一样，邛海是西昌的标志。虽叫海，却是个湖泊，碧水秀色镶嵌在青山幽谷之中。天蓝如洗，水清见底，沿着湖边栈道漫步，湖水在微风中轻轻荡漾，岸边翠柳随风摇摆。

像伞一样的风车草，五彩烂漫的百日菊，独点芳菲的紫薇，还有那象征忠贞爱情的合欢花，神圣的无花果，以及水中的荷花，坛边的蜀葵，成片的松果菊和说不上名字的花草，热烈而奔放。这里的每一朵花，每一株树，似乎都是不经意跌落在湖边的珍珠，连那浩浩荡荡，毛毛躁躁成片生长的芒，都是那么的爽心悦目，美得窒息。

倚着栈道护栏凝望，岸边柳眉桃腮，燕语呢喃，远处那一片浩瀚的波光，闪耀在苍山碧野之中。盈盈的湖面上，不时舟行碧波，扰乱了一海阳光。岸上游人不多，我们慢慢地行走，生怕打扰了它的宁静。

但是不速之客不请自到，一对对野鸳鸯嬉戏从芦苇荡中游过来，给平静的湖面增添了闹意。突然之间，远处的海鸥追逐着、鸣叫着从我们的头顶滑翔而过，也许海鸥的响动大了一点吧，惊散了荷花深处的鸳鸯，双双在湖面上划一道波纹，腾空而起。

岸边树梢上，成群结队的小鸟，扑棱棱飞起，又落到另一边林中。湖中的青蛙也来凑热闹，一时间，湖边仿佛开起了鸟儿的演唱会，奏响了一曲自然生灵大合唱。

而真正的交响乐就在当天晚上金鹰大剧院内响起，凉山交响乐团、五彩凉山合唱团为我们奉献了一台惠民音乐会。我没有想到属于“三区三州”的凉山州还有这样一支优秀的交响乐团，更令人惊叹的是，从指挥唐青石到合唱队员，不管是长短笛、单双簧管，还是钢琴、打击乐，以及演奏者、歌手，都是自发组合在一起，没有报酬，没有经费，甘心情愿地为高雅艺术燃烧着他们的激情。他们已经免费在这座城市奉献了377场音乐会，聆听这一场“温暖的群山”交响乐，从首曲到最后一曲留客歌，我心里一直温暖着。

由三角梅点燃的激情在彝族火把节上升温。

火把节主会场设置在离西昌市20公里，一个叫洛古坡的山谷里。四周环绕着连绵起伏的群山，螺髻山西面拽下的长长坡麓上，一座圆形剧场依势沿坡而建。

我们乘坐的大巴在公路边停下，从入口进去，迎面无数撑开的黄伞像太阳花一样绽放在斜坡上。在志愿者的引导下，我们坐到东面指定位置。和水泥构件的剧场不同，看台就是倾斜的绿草地，只是将斜坡平整成台阶，放了一块坐垫。

整个看台绿草茵茵，看得出，这并非临时修建。中心舞台设在对面，在全画幅巨型超宽弧面电子屏幕下，搭建了能升降的宽宏舞台。巨大的屏幕上，在震撼的音响声中，不断滚动着节日的主题：“清凉夏日·燃情火把”，冲击着人们的视觉。舞台前面的广场上，堆放的三堆松木搭起的大柴垛。

凉山州是彝族最大的聚居地，被称为惟一可以玩火的地方。彝族是个崇拜火的民族，也被称为最能玩火的民族。据说自汉唐起，火把节已经沿袭了上千年。

彝族祖先认为，过火把节是希望谷穗像火把一样粗壮，他们祭火祛除家中、田中鬼邪，保人畜平安。彝族的火把节是我国十大民俗节日之一，享有“中国民族风情第一节”“东方狂欢夜”的美誉。非常汗颜的是，多年来，在我的认知里，除了刘伯承跟彝族果基支首领小叶丹彝海结盟的故事外，其他的，一无所知。

夜幕降临，对面山上彝族村寨里，每家每户屋檐下那一盏盏悬挂的大红灯笼被点燃了，仿佛满天星斗撒落满山遍野。随着悠扬的乐曲，浓妆艳抹的彝族姑娘们，穿着节日的盛装，戴着叮当作响的美丽银饰，撑着一把把小黄伞，牵着红黑相间的哈帕，迈着轻盈曼妙的步伐踏歌起舞。

一把把黄伞如朵朵索玛花开放，含羞带俏的姑娘们婀娜的身姿，飘飞的百褶裙，随着她们流动的舞步，变幻出带出迷人图案。彪悍而能歌善舞的小伙子们，亮着黝黑的胸膛，唱起粗犷的民歌奔跑，这热情奔放的场面，瞬间像火一样将所有人的激情燃烧起来了。

精彩的歌舞热身之后，真正的主角上场了。

在诵经声中，戴着法笠、手持法扇的毕摩上场祭火。这份仪式对于彝族同胞来说有着庄严而神圣的色彩。就在离我所在的看台不远的柴堆旁，也有一位毕摩，他展示了玩火绝技，我们看得比较清楚。迎火、传火仪式完毕，毕摩用火神祝福的火种点燃了手中的火把，点燃篝火。

音乐响起来了，歌声唱起来了，篝火烧起来了，美丽的山谷亮如白昼。

随着砰砰的炸响，焰火腾空而起，洛古坡的天空被点燃了。五彩斑斓的烟花像一个个怒放的花蕊，绽放出绚丽的色彩。呐喊声，歌声，笑声响彻云霄。

人群沸腾了，整个洛古坡沸腾了。火龙在游动、翻腾，人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这里真是火的海洋，火的世界，山在燃烧，水在燃烧，情感在燃烧，激情在燃烧。

在火的狂欢中，我看见一首首醉人的爱情断章在书写，一个个激情的日子在时光中奔走，一条条火龙在空中翻腾，我也是突然想到，这火把，点亮的不仅是火花映天的碧空，而且是嫦娥奔月的道路，航天的梦想。

(本文作者系甘肃省著名长篇小说作家、传记作家、散文作家、网络小说作家，曾获《小说选刊》笔会奖、黄河文学奖、敦煌文艺奖等多种奖项。长篇小说《花儿》入围第九届茅盾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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