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根下的老城生活
西昌大通楼。
南街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远看似一幅古城写意画。
城墙根下
老城生活
的
阳光醉了，摇落一路的铃铛脆响，秦诗雅和秦楚乐骑着自行车，从西昌市北门慢慢悠悠地一直骑到了四牌楼。清晨六点的四牌楼，喧腾热闹，而东边的安定门却悠闲宁静，偶尔驶来一辆车，为古城染了一笔清淡的现代墨，显得十分别扭。四牌楼街道两边的门店，早已人声鼎沸，竹条夹泥巴的墙，依旧挺拔坚强，黧黑中渗出苍黄，似一曲洞经古乐《九连环》，汉钟丝竹旷远叮咚；胡笳古琴悠扬撩心；鼓瑟吹箫情韵袅袅。被烟熏黑的梁柱清瘦骨感，朴素中亮出厚重，似一首荡气回肠的《观沧海》，气宇轩昂撼天动地。
文/曾传菊罗靖宏
图/本报记者钟玉成
1
城墙根下，浓郁的生活气息
光影蹉跎间，古城门徐徐推开，千年沧桑万年沉浮的历史气息迎面扑来，冬日清新的空气里全是阳光的味道，伸手一抓，是温暖的阳光；张开双臂拥抱，是调皮的阳光；闭上眼睛一摸，是闪亮的光影。
南街斑驳的木门吱吱呀呀，剥落的朱红倩影欲羞还羞，怎么也遮不住从门店后飘来的米粉醇香，“清炖牛肉，来一大碗，白肉米粉，来一小碗……”食客们在人头攒动的小店里挤成一团，但这丝毫未减淡他们品味美食的十二分执着与热情，热气升腾，烟火味持续发酵，浸染了半条街，馒头的麦香弥漫开去，豆浆油条的奶香四下飘溢，南街生活味浓得化不开，驱不散。
“诗雅，来一碗豆腐脑吧。”小店的热闹挑逗着楚乐的味觉，在南街，美食的诱惑无处不在。楚乐话没说完，早把自行车支在小店门口了，没等诗雅吱声，就溜进去，稳稳地坐在宽板凳上，“老板，来一碗豆腐脑，两碗清炖牛肉米线……”楚乐高二了，弟弟阳光率真，随性而为，叉着腿坐着，就像待在自家的院子里一样，心性自然，真好！在南街这地儿，越嘈杂越挤，越能兑出浓郁生活气息和市井味。
诗雅有些紧张，握自行车手把的手也汗涔涔、湿漉漉的，但此时也许是兴奋更多一些吧。架好自行车，不经意间一抬头，看见了街对面门店的瓦缝里漏下来星星点点的日光，零散如星辰一般，抖落在屋沿坎上，被凌乱的人影碰碎了，又聚拢，聚拢了，又被碰碎，如孩子的眼睛，眨巴着，闪亮、俏皮又纯真。青瓦的矮房子，老旧、狭长，泛着陈年旧味，已褪去昔日繁华的朱红，似一口古琴，看淡了岁月的沧桑，撩起了历史厚重的情愫。诗雅喜欢住在这悠长悠长又寂寥古旧的街巷，北街，有《诗经》的味道，也有太多童年的味道，悠远绵长。
2
街巷里，抹不掉的童年记忆
十六岁那年，诗雅骑着自行车，疯一样的在狭长而泥泞的深巷乱窜，任由车后爸爸气急败坏地叮咛和训斥在空气中慢慢消散；偷摘北街街边不知是谁家的水蜜桃，被狗撵了一条街，衣兜里的桃欢蹦乱跳，撒了一路，跑过几条街，才发现兜里的桃，一个也没有剩下，却再也不敢回头去捡了，白白便宜了狡黠的小伙伴；背着背篓，看着山脚下星星点点白茫茫一片的野花，一大片一大片全是花海，袅袅的花香，一波一波地涌来，纯美如山歌，打滚，迎着风狂奔，累倒了，四脚朝天地躺在花中，美美睡上一觉，醒来后，瞥见整齐排列的田埂，愣住了，这不是野花呢？极可能是庄稼，心疼又内疚地跳出了花海，迅速且悄无声息地溜回了家，好多年，诗雅一听到敲门声就心惊胆战，怕是损了庄稼的农人找上门来告状。也许是庄稼经一夜的秋露水浸湿，早晨又蓬勃昂扬地抬起头了，农人便善意地原谅了孩子的调皮天性，不追究了，岁月暗淡了记忆，把“咚咚……”的足音弄丢了。
秦诗雅上大学了，读到白居易《村夜》中“霜草苍苍虫切切，村南村北行人绝。独出前门望野田，月明荞麦花如雪”的诗句，那如雪般绚烂的花海，便凝固成了永恒的童年记忆，自是少了几分孤寂凄凉，平添了几分兴奋自喜，又徒增里几缕愧疚伤感。
苏轼《黍中秋月》中的“但见在河东，荞麦如铺雪。”；杨万里《秋晓出郊》中的“霜红半脸金甖子，雪白一川荞麦花”；王禹偁《村行》中的“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诗雅一口气读完，才恍然大悟，荞麦花开似吾乡，如雪似胭脂的荞麦花是落在诗人心间的优美，溢出的是滚烫的思乡泪。那被几个滚儿压倒一大片的就是北山脚下雪白的荞麦花，经一夜的秋露打湿，又茁壮坚挺地拔节长高，似青石的台阶，卑微倔强；似小家碧玉，娴静秀妍；似渺茫的歌声，若有似无，生命顽强而倔强。
贫瘠的土坡上山沟里，荞麦花顽强地结籽了，“三十三颗荞麦九十九道棱”三角的荞麦籽，皮丑陋，瓤也粗糙，精磨成雪白的粉，做成青青的乔粑粑，咬一口，清苦漫过，那一刻，诗雅毫无遮拦地爱上了荞麦花，因为贫瘠所以无畏，荞麦倔强地开出一地的灿烂。
3
古城墙根下，繁华依旧
“姐，快吃，凉了味儿就淡”楚乐催促着诗雅，诗雅这才回过神来，走进小店，楚乐傻傻的自个乐着呢，满足的舒畅感在楚乐嘴角弯弯地上扬，如月城冬腊月如钩的弯月。“姐，快看呀，国家天文台兴隆站发现的第121001号小行星，被国际天文学联合会小行星命名委员会命名为‘凉山·西昌星’太阳系的小行星，写上了西昌的名字，太炫了。”诗雅看着楚乐眉飞色舞的模样，也很兴奋，忽然想起前几天在西昌市图书馆观看“西昌市改革开放四十年成果展”上关于“七彩西昌·阳光水城”的新城市定位，“一湖四海”是城市发展的主轴，铂金十年，摇一叶小橹，便可畅游邛池，“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想到这儿，诗雅“噗嗤”一声也乐了，西昌十年来变化真是特别大。
诗雅喝了几大口豆腐脑，香辣麻软，特带劲特有味，每天吃几大碗也不会腻。诗雅青睐四牌楼的豆腐脑，得从8岁时说起，八岁的诗雅是最野的。从北街跑到古城墙根下，就是为了解馋，“卖豆腐脑啰，三块五一碗”，这时远时近的吆喝声像下了魔咒一样，牵着诗雅的魂，从南街窜到古城墙根下，围着豆腐脑的担子打转儿，那馋样儿惹得节约了一辈子会讲无数神奇故事的姥姥，颤颤巍巍地打开包了一层又一层手绢儿的钱袋，一张一张地数了三遍，爽快地塞给诗雅七块钱，诗雅半推半就地拿着姥姥的钱，买了两碗豆腐脑，给姥姥一碗，自己吃一碗，姥姥没吃，全吞诗雅肚子里了。豆腐脑里，是姥姥的爱。
古城墙根上长着奇特的树，在大通门和永定门的城墙上都长着树，枝繁叶茂地伸展着，葱茏翠绿，没心没肺地自由生长着，叶闪着光，枝直指天空，是卓尔独立模样，无土无水的城墙，是奇幻的魔法师吗？遒劲黧黑上的树根不断延伸，深深地嵌入城墙褚褐色的青砖里，仔细瞅着这如蚯蚓一样疯长的根，无数根须在空中贪婪地吮吸着湿气。站在城墙的垛子上，打望被雨水浸湿的瓦屋、古井和祠堂，一丝清凉的喜悦不着痕迹地掠过心间，像画家随手捡起一只毛笔，就着这淡淡的雨，蘸些墨，随意地几笔，便把邛都古城淡雅，点染着便抹在了天边；或干脆泼尽人间的色彩，随意晕染，竟也成了古城写意画。
西昌过去的味道，现在的神韵全在古城墙根下，卖草药的老婆婆智慧健谈；买玛瑙的商贩精明狡猾；卖彝族服饰的小阿妹貌美心巧；卖旧书的落魄文人坚守着文化的梦想……
如今的古城墙根下，繁华依旧，颜色各异的墙砖见证了岁月的更替变迁，新修复的城墙瞭望口和瓮城风姿雄健，如交戟之卫士，守护着邛都的千年文化，城门洞牛肉冒着热气出锅了，没到中午就卖光；油茶上的馓子金黄诱人，没两个时辰就卖没了；白肉米粉，会一直卖到中午，睡到日上三竿，慢悠悠地起床，还能美美地吃上早粉，打个喷嚏都是惬意的。新修的小广场上，古城门前，洞经古乐队的演奏，牵着熙来攘往的人群穿越了历史，回到了明清，画面瞬间定格在《清明上河图》中，菜农菜篮里的菜新鲜欲滴，商贩走卒摊位上的货物琳琅满目。早晨的大通门是最热闹的，闹腾繁华，市井商贩，往来穿梭，把清晨的每一棵树都吵醒了，伸着懒腰，好奇地打量着这尘俗富丽堂皇的世界，眨巴着清亮清亮的眼睛，闪着光笑了，
诗雅收回了天马行空的思绪，喝了一大口牛肉汤，拽上楚乐就离开了米粉店，沿着河东大道新修的自行车道一路骑行，风一笑而过，阳光把他们的背影拉得很长很瘦，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我生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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