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开的星球(上) 献给全人类和所有的生命
——献给全人类和所有的生命 □吉狄马加
是这个星球创造了我们
还是我们改变了这个星球?
哦,老虎!波浪起伏的铠甲
流淌着数字的光。唯一的意志。
就在此刻,它仍然在另一
个维度的空间
以寂灭从容的步态踽踽独行。
那永不疲倦的行走,隐晦的火。
让旋转的能量成为齿轮,
时间的
手柄,锤击着金黄皮毛的波浪。
老虎还在那里。从来没有
离开我们。
在这星球的四个方位,脚
趾踩踏着
即将消失的现在,眼球倒
映创世的元素。
它并非只活在那部《查姆》
[《查姆》:彝族古典创世史
诗之一]典籍中,
它的双眼一直在注视着善
恶缠身的人类。
不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有明
确的罪行,当天空变低,鹰
的飞翔再没有足够的高度。
天空一旦没有了标高,精神
和价值注定就会从高处滑
落。旁边是受伤的鹰翅。
当智者的语言被金钱和物
质的双手弄脏,我在20年
前就看见过一只鸟,从城
市耸立的
黑色烟囱上坠地而亡,这
是应该原谅那只鸟还是原
谅我们呢?天空的沉默回
答了一切。
任何预兆的传递据说都会
用不同的方式,我们部族
的毕摩[毕摩:彝族原始宗
教中的祭司、文字传承者。
]就曾经告诉过我。
这场战争终于还是爆发
了,以肉眼看不见的方式。
哦!古老的冤家。是谁闯
入了你的家园,用冒犯来比喻
似乎能减轻一点罪孽,但
的确是人类惊醒了你数万
年的睡眠。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
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
它跨过传统的边界,那里虽
然有武装到牙齿的士兵,
它跨过有主权的领空,因
为谁也无法阻挡自由的气流,
那些最先进的探测器也没
有发现它诡异的行踪。
这是一场特殊的战争,是
死亡的另一种隐喻。
它当然不需要护照,可以
到任何一个想去的地方,
你看见那随季而飞的候
鸟,崖壁上倒挂着的果蝠,
猩红色屁股追逐异性的猩
猩,跨物种跳跃的虫族,
它们都会把生或死的骰子
投向天堂和地狱的邮箱。
它到访过教堂、清真寺、道
观、寺庙和世俗的学校,
还敲开了封闭的养老院以
及戒备森严的监狱大门。
如果可能它将惊醒这个世
界上所有的政府,死神的面具
将会把黑色的恐慌钉入空间。
红色的矛将杀死黑色的盾。
当东方和西方再一次相遇
在命运的出口
是走出绝境,还是自我毁灭?
左手对右手的责怪,并不能
制造出一艘新的诺亚方
舟,逃离这千年的困境。
孤独的星球还在旋转,但
雪族十二子总会出现醒来
的先知。
那是因为《勒俄》[《勒俄》:
彝族古典史诗,流传于大
小凉山彝族聚居区。]告诉
过我,所有的动物和植物
都是兄弟。
尽管荷马吟唱过的大海还在
涌动着蓝色的液体,海豹的眼
睛里落满了宇宙的讯息。
这或许不是最后的审判,但
碗状的苍穹还是在独角兽出
现之前覆盖了人类的头顶。
这不是传统的战争,更不
是一场核战争,因为核战
争没有赢家。
居里夫人为一个政权仗义
执言,直到今天也无法判
断她的对错。
但她对核武器所下的结
论,谢天谢地没有引来任
何诽谤和争议。
这是曾经出现过的战争的重
现,只是更加的危险可怕。
那是因为今天的地球村,
人类手中握的是一把双刃剑。
多么古老而又近在咫尺的
战争,没有人能置身于外。
它侵袭过强大的王朝,改写
过古代雅典帝国的历史。
在中世纪,它轻松地消灭了
欧洲三分之一还多的人口。
它还是殖民者的帮凶,杀死
过千百万的印第安土著。
这是一次属于全人类的抗
战。不分地域。
如果让我选择,我会选择
保护每一个生命,
而不是用抽象的政治去诠
释所谓自由的含义。
我想阿多诺[阿多诺:西奥
多·阿多诺(1903-1969)德
国哲学家、社会学家。]和
诗人卡德纳尔[卡德纳尔:
埃内斯托·卡德纳尔
(1925-2020)尼加拉瓜诗
人、神甫、革命者。]都会赞
成,因为即便
最卑微的生命任何时候都
高于空洞的说教。
如果公众的安全是由每一
个人去构筑,
那我会选择对集体的服从
而不是对抗。
从武汉到罗马,从巴黎到
伦敦,从马德里到纽约,
都能从每一家阳台上看见
熟悉但并不相识的目光。
我尊重个人的权利,是基
于尊重全部的人权,
如果个人的权利,可以无
端地伤害大众的利益,
那我会毫不留情地从人权
的法典中拿走这些词,
但请相信,我会终其一生
去捍卫真正的人权,
而个体的权利更是需要保
护的最神圣的部分。
在此时,人类只有携手合作
才能跨过这道最黑暗的峡谷。
哦,本雅明[本雅明:瓦尔特·
本雅明(1892-1940)德国哲
学家、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
批评家。1940年自杀。]的
护照坏了,他呵着气在边
境那头向我招手,
其实他不用通过托梦的方式
告诉我,茨威格[茨威格:斯
蒂芬·茨威格(1881-1942)
奥地利小说家、剧作家。
1942年2月自杀。]为什么选
择了自杀。
对人类的绝望从根本上讲
是他相信邪恶已经占了上
风而不可更改。
哦!幼发拉底河、恒河、密
西西比河和黄河,
还有那些我没有一一报出
名字的河流,
你们见证过人类漫长的生
活与历史,能不能
告诉我,当你们咽下厄运
的时候,又是如何
从嘴里吐出了生存的智慧
和光滑古朴的石头?
当我看见但丁的意大利在
地狱的门口掩面哭泣,
塞万提斯的子孙们在经历
着又一次身心的伤痛。
人道的援助不管来自哪
里,唉,都是一种美德。
打倒法西斯主义和种族主
义在这个世纪的进攻。
陶里亚蒂[陶里亚蒂:帕尔米
罗·陶里亚蒂(1893-1964)意
大利共产党创始人之一、国际
共产主义者。]、帕索尼里[
帕索尼里:皮埃尔·保罗·
帕索尼里(1922-1975)意
大利共产党诗人、电影导
演。]和葛兰西[葛兰西:安东
尼奥·葛兰西(1891-1937)
意大利共产党创始人、马克
思主义理论家。]在墓地挥
舞红旗。
就在伊朗人民遭受着双重
灾难的时候
那些施暴者,并没有真的
想放过他们。
我怎么能在这样时候去阅
读苏菲派神秘的诗歌,
我又怎么能不去为叙利亚
战火中的孩子们悲戚。
那些在镜头前为选举而表
演的人
只有谎言才让他们真的相
信自己。
不是不相信那些宣言具有
真理的逻辑,
而是要看他们对弱势者犯
下了多少罪行。
此时我看见落日的沙漠上
有一只山羊,
不知道是犹太人还是阿拉
伯人丢失的。
毕阿什拉则[毕阿什拉则:
彝族古代著名毕摩(祭
司)、智者、文字传承者。]
的火塘,世界的中心!
让我再回到你记忆中遗失
的故乡,以那些最古老的
植物的名义。
在遥远的墨西哥干燥缺水
的高地
胡安·鲁尔福[胡安·鲁尔
福:(1917-1986)墨西哥小
说家、人类学家。]还在那
里为自己守灵,
这个沉默寡言的村长,为
了不说话
竟然让鹦鹉变成了能言善
辩的骗子。
我精神上真正的兄弟,世界的
塞萨尔·巴列霍[塞萨尔·巴列
霍:(1892-1938)秘鲁印第安
裔诗人、马克思主义者。],
你不是为一个人写诗,而
是为一个种族在歌唱。
让一只公鸡在你语言的嗉
子里吹响脊柱横笛,
让每一个时代的穷人都能
在入睡前吃饱,而不是
在梦境中才能看见白色的
牛奶和刚刚出炉的面包。
哦,同志!你羊驼一般质
朴的温暖来自灵魂,
这里没有诀窍,你的词根
是206块发白的骨头。
哦!文明与进步。发展或
倒退。加法和减法。
——这是一个裂开的星球!
在这里货币和网络连接着所
有的种族。巴西热带雨林
中最原始的部落也有人在
手机上玩杀人游戏。
贝都因人在城市里构建想
象的沙漠,再看不见触手
可摘的星星。
乘夜色吉普赛人躺在欧洲
黑暗的中心,他们是白天
的隐身人。
在这里人类成了万物的主宰,
对蚂蚁的王国也开始了占领。
几内亚狒狒在交配时朝屏
息窥视的人类龇牙咧嘴。
在这里智能工程,能让未
来返回过去,还能让现在
成为将来。
冰雪的火焰能点燃冬季的
星空已经不是一个让人惊
讶的事情。
在这里全世界的土著妇女
不约而同地戴着被改装过
的帽子,穿行于互联网的
迷宫。但她们面对陌生人
微笑的时候,都还保持着
用头巾半掩住嘴的习惯。
在这里一部分英国人为了
脱欧开了一个玩笑,而另
一部分人为了这个
不是玩笑的玩笑却付出了
代价。这就如同啤酒的泡
沫变成了微笑的眼泪。
在这里为了保护南极的冰
川不被更快地融化,海豚
以集体自杀的方式表达
抗议,拒绝了人类对冰川
的访问。凡是人迹罕至的
地方,杀戮就还没有开始。
在这里当极地的雪线上移
的时候,湖泊的水鸟就会
把水位上涨的消息
告诉思维油腻的官员。而此
刻,鹰隼的眼泪就是天空的蛋。
在这里粮食的重量迎风而
生,饥饿得到了缓解,马尔萨
斯[马尔萨斯:托马斯·罗伯
特·马尔萨斯(1766-1834)
英国教士、人口学家、经济学
家。]在今天或许会
修正他的人口学说,不是
道德家的人,并不影响他
作为一个思想者的存在。
在这里羚羊还会穿过日光
流泻的荒原,风的一丝震
动就会让它竖起双耳,
死亡的距离有时候比想象
要快。野牛无法听见蚊蝇
在皮毛上开展的讨论。
在这里纽约的路灯朝右转
的时候,玻利维亚的牧羊
人却在瞬间
选择了向左的小道,因为
右边是千仞绝壁令人胆寒
的万丈深渊。
在这里俄罗斯人的白酒消费
量依然是世界第一,但叶赛
宁[叶赛宁:(1895-1925)俄
罗斯抒情诗人。1925年12
月自杀。
]诗歌中怀念
乡村的诗句,却会让另一
个国度的人在酒后潸然泪
下,哀声恸哭。
在这里阿桑奇[阿桑奇:朱
利安·阿桑奇(1971-)“维
基”解密创始人。]创建了
“维基解密”。他在厄瓜多
尔使馆的阳台上向世界挥
手,
阿富汗贫民的死亡才在偶
然间大白于天下。
在这里加泰罗尼亚人喜欢
傍晚吃西班牙火腿,但他
们并没有忘记
在吃火腿前去搞所谓的公
投。安东尼奥·马查多[安东
尼奥·马查多:(1875-1939)
西班牙现代著名诗人、“九八
年一代”主将。]如果还活着,
他会投给谁呢?
在这里他们要求爱尔兰共和
军和巴斯克人放下手中武器,
却在另外的地方发表支持
分裂主义的决议和声明。
在这里大部分美国人都以
为他们的财富被装进了中
国人的兜里。
摩西从山上带回的清规戒
律,在基因分裂链的寓言
中系统崩溃。
在这里格瓦拉和甘地被分
别请进了各自的殿堂。
全球化这个词在安特卫普
埃尔岑瓦德酒店的双人床
上被千人重复。
在这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
和世界银行的脚迹已经走
到了基督不到的地方。
但那些背负着十字架行走
在世界边缘的穷人,却始终
坚信耶稣就是他们的邻居。
在这里社会主义关于劳工
福利的部分思想被敌对阵
营偷走。
财富穿越了所有的边界,可是
苦难却降临在个体的头上。
在这里他们对外颠覆别人的
国家,对内让移民充满恐惧。
这牢笼是如此的美妙,里佐
斯[里佐斯:扬尼斯·里佐斯
(1909-1990),现代希腊共
产党诗人、左翼活动家。]埋
在监狱窗下的诗歌已经长
成了树。
在这里电视让人目瞪口呆
地直播了双子大楼被撞击
坍塌的一幕。
诗歌在哥伦比亚成了政治对
话的一种最为人道的方式。
在这里每天都有边缘的语
言和生物被操控的力量悄
然移除。
但从个人隐私而言,现在
全球97.7的人都是被监视
的裸体。
在这里马克思的思想还在变
成具体的行动,但华尔街却
更愿意与学术精英们合谋,
把这个犹太人仅仅说成是
某一个学术领域的领袖。
在这里有人想继续打开
门,有人却想把已经打开
的门关上。
一旦脚下唯一的土地离开了
我们,距离就失去了意义。
在这里开门的人并不完全
知道应该放什么进来,又
应该把什么挡在门外。
一部分人在虚拟的空间中
被剥夺了延伸疆界和赋予
同一性的能力。
在这里主张关门的人并不
担心自己的家有一天会成
为牢笼。
但精神上的背井离乡者注定
是被自由永久放逐的对象。
在这里骨骼已经成为一个
整体,切割一只手还可以
承受,
但要拦腰斩断就很难存
活。上海的耳朵听见佛罗
里达的脚趾在呻吟。
在这里南太平洋圣卢西亚
的酒吧仍然在吹奏着萨克
斯,打开的每一瓶可乐都能
听见纽约股市所发出的惊
喜或叹息。
网络的绑架和暴力是这个
时代的第五纵队。哈贝马
斯[哈贝马斯:尤尔根·哈
贝马斯(1929-),德国哲学
家、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
主要代表人物之一。]偶然
看到了真相。
在这里有人纵火焚烧5G的
信号塔,无疑是中世纪愚
昧的返祖现象。
澳大利亚的知更鸟虽然最
晚才叫,但它的叫声充满
了投机者的可疑。
在这里再没有宗教法庭处
死伽利略,但有人还在以原
教旨的命令杀死异教徒。
不是所谓的民主政治都宽容
弱者,杰弗逊[杰弗逊:托马
斯·杰弗逊(1743-1826),美
国第三任总统、美国独立宣
言主要起草人。]就认为灭
绝印第安人是文明的一大
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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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山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凉山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