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库茨克：在世界上最冷的城市瑟瑟发抖

澎湃新闻 2020-01-06 19:23 大字

北极圈附近不乏世界名城，如冰岛首都雷克雅未克，挪威北极之门特罗姆瑟，阿拉斯加航空港安科雷奇，但世界最寒冷的城市却是——雅库茨克。

她顽固的扎根在永久冻土层上，不管冬天或夏天，在地下4米的地方，温度永远都是零下8度。每一口呼吸似乎都可以听见被冻住的“咔嚓”声，鱼刚从水里捞上来就硬如磐石，走快了鞋底可能会碎裂，而几万年前的猛犸象尸体，出土时新鲜如初。

2019年大年初一，我受公司派遣前往莫斯科拍摄一个会议。这本是一趟枯燥无味的旅程，所以为了让出差有趣一些，我临时决定挑战自己，飞一趟雅库茨克，这个世界上最冷的城市，去感受来自北冰洋的严寒。俄罗斯的出差任务来的很突然，并没有给我太多时间准备，为了能抵抗寒冷，我在网上下单了能扛零下四十度的羽绒服，怎料临近春节，物流都停了，无奈出发前我又去迪卡侬凑了一套。从头武装到脚，迪卡侬的羽绒服极限御寒温度是零下20度，这让我有些担忧。

在莫斯科和同事道别后，我独自一人开始了冰城之旅，从莫斯科到雅库茨克，几乎穿越了整个西伯利亚，全程飞了近5000公里。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的这一宿，印象最深的是在飞机上上厕所要排很长的队伍，排了很久终于到了我，我拿起手机自拍，后面的俄罗斯小哥对着我镜头做鬼脸。飞机上暖气很足，恨不得打赤膊。

第二天早上七点飞机落地，透过窗户整个城市白茫茫的一片，一瞬间就感受到了雅库茨克的寒冷。周围的旅客纷纷换上了最厚的衣服，我也装模作样戴上帽子围巾手套，穿起羽绒服准备和零下四十八度决一死战。拉着行李出了机场，刚和寒风打了个照面，瞬间我就想投降了，这也太冷了吧！无奈拖着箱子又回到了到达大厅。

当地人不说英语，我想找辆出租车去宾馆，但也没有人在拉客，看着乘客们越来越少，我只能一边下载着雅库特语的翻译软件一边干着急。幸好看到了一个亚洲面孔，我上去跟他打招呼，原来是来当地做生意的中国人，跟我说航班到的太早了，还没有出租车来做生意，机场外面的车都是来接人的。他说雅库茨克也没有什么旅游景点，国人来旅游也是夏季过来，很少能见到冬天来找罪受的。

后来好心的他让我上了他的车并将我送到了酒店。办理酒店入住又出了点问题，前台小姐姐不懂英语，我跟她比划了半天说我在网上预定的。反正各种办法都用了，我用手机翻译软件一句句翻译成英语，她再用电脑翻译软件一句句翻译成雅库特语…最后终于给我办理了入住。

我住的酒店旁边有个小广场，家长们带着小孩在广场上滑冰。

当地消费挺低的，我入住的酒店折合人民币三百多一晚，房间挺大就是设施有点陈旧。90年代的装修风格配上一台老式的彩色电视机，让人感觉回到了过去，我对他们的早餐印象还不错，都是肉，哈哈。把行李放下后，好奇心让我赶紧拿上相机出门。为了御寒我戴上了两双手套，背上相机包就出发了。

整个城市不大，谷歌地图上从酒店走到了勒拿河边只需一个小时。但导航上这一个小时却花了我两个小时的时间，户外真的是太冷了，虽然我穿了两双厚袜子，但我在外面最多也只能待20分钟，时间一长寒气就从鞋底往我身上窜。我不得不走走停停，一旦感觉扛不住了就找个咖啡厅去暖和暖和。到了勒拿河边，一群小孩子在冰面上玩耍，看来当地人早已适应了这里的寒冷。

冷，是我对这个城市唯一的印象。

出门前我看了下气温，最低温度零下50度，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接下来的几天我都要找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多出门走走去拍照片。其实驱使我出门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酒店里的暖气实在是太热了，每天晚上我脱的精光还是觉得热，当时为了怕冷还买了能扛零下二十度的睡袋，现在看太可笑了。

对了如果你去雅库茨克，拍照时一定要多观察一下，有天早上我给这两人拍了张照片，结果他俩冲过来一左一右抓住了我，一靠近我就闻到了他们身上的酒气。当时他俩抓着我纠缠不清，面目狰狞大声喊叫着，由于语言不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幸好最后一个路人帮我沟通并示意让我赶紧走，我才得以逃脱。

来到雅库茨克一定要去市场逛逛，来之前我已经看到了一些照片，他们的鱼和肉都摆在地上买卖，十分有当地的特色。由于不知道怎么叫车，我从酒店花了两个小时走到了这个市场，当地鱼类资源十分丰富，很多都是温带和热带见不到的，反正这些鱼我只认出来了狗鱼。

天一黑，这些商贩们也收摊了，一位肉贩大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是从帽子上的霜就能感受到这些人的不容易。估计市场上的商贩们很少看到举着相机的亚洲面孔，所以对我挺热情的，都招呼着我给他们拍照。

夜晚的鱼市。

在雅库茨克待了一周，有天晚上我住的酒店还出了些状况。我房间的门无缘无故打开着，幸好没有物品丢失。我下楼去找前台小姐姐沟通，当时很生气质问她为什么酒店会出现这种情况，比划了半天她估计是明白了，一直跟我说着sorry。最后还拿出一板巧克力和一瓶酒要想我赔礼道歉。我一直摇手示意不能拿，但是她一直要塞给我，最后没有办法我收下了那板巧克力。

可能是前台小姐姐觉得我这个中国人挺有趣的，天天拿着相机早出晚归，她有一天跟我说雅库茨克有个中国市场，让我可以去那里逛逛，在谷歌地图上给我指出了位置还帮我叫了辆车。

到达中国市场时也让我很惊讶，这里绝大部分商店都是中国老板，我甚至一度恍惚自己来到了义务小商品市场。说明来意后一些中国人很愿意跟我聊异国他乡的创业故事。钱先生来雅库茨克已经十几年了，他最大的感受是随着国际油价的下降和美国制裁，俄罗斯经济不景气，“毛子”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少，现在他们不管买什么都要讨价还价，生意很难做。而且最直观的感受是，以前商场里的货大部分都是从义乌来的，现在随着中国劳动力成本的提升，中国的货物会越来越少，反而南亚和中亚的货物越来越多。

一位女老板和销售员合影，当地销售员在店铺里打工一个月大概有三万五千卢布，相当于3500人民币。聊天中一些中国老板说起这边创业的不易，十年前这里还没有商场，早期来的中国人也只能在户外摆地摊，他们经历过零下六十度的凛冬。早些年雅库茨克的治安还特别差，中国人在这边经常被欺负，一位中国商人说他还遭受过入室抢劫，抢劫犯蒙着面拿着枪，为了保命只能把所有的钱给他们，最后还是被砍了一刀。大部分中国商人都说随着俄罗斯经济不景气，在这边做生意越来越难，大家都萌生了退意。

夜幕下的中国市场。

对了，在市场外面拍摄的过程中，我无缘无故被一位老奶奶用拐杖追打。我当时正在给一个当地人的皮毛摊子拍照片，她莫名其妙突然拿着拐杖过来打我。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想去跟她沟通一下，但是她举起拐杖劈头盖脸就打过来，无奈我放弃了沟通只能逃离。当然大部分当地人还是十分友善的，可能是和这位奶奶有什么误会吧。

在中国商人的帮助下我找了位中国司机，他在雅库茨克做皮草和猛犸象牙生意，接下来几天他带着我在雅库茨克到处逛了逛。我跟他说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目的地，让他想去哪就去哪。

他第一天带我来到了吉尼斯家里，他是一位皮草商，当时正在和顾客谈生意，那些皮毛大部分都会销往中国。吉尼斯说三四年前的生活要比现在好多了，那时候手上积蓄多，物价也便宜。现在物价飞涨，以前公共汽车只要5卢布，现在需要28卢布。面包以前只需要20卢布一个，现在46卢布。吉尼斯还是一位猎人，他说现在年轻人很少去做猎人了，大部分都是去商店工厂里上班。冬天他们的收入是全年最好的，因为冬天动物的皮毛好，一个月收入在五千人民币左右。

第二天司机王师傅想带我去拜访一位老猎人，可惜老人没有在家，郊区大部分都是木头房子，经常能在雪里看到一些废弃的轿车。

其中要说一个小插曲，王师傅在雅库茨克做着猛犸象牙的买卖，当时为了让我看到刚挖出来的猛犸象牙，他开着车带着我一直兜圈子，然后去了一个特别荒凉的地方，在几个集装箱的后面找到了猛犸象牙卖家。当时我甚至担心起来自身的安全，有点坐立不安。最后终于见到的猛犸象牙卖家，是一对夫妻，他们性格很直爽一直哈哈哈大笑。我也算是近距离看到了带着泥土的猛犸象牙，但是王师傅之前交代我只能看千万别拍照。

第二天王师傅带我去了猛犸象牙工艺品加工厂，其实就是一个五个人的小工作室。当地是永久冻土层，大量的猛犸象骸骨在雅库茨克保存完好，这里也有着大大小小的猛犸象牙加工坊。63岁的希米儿是一名象牙雕刻师，当地的象牙生意特别赚钱，这些象牙制品最大的市场也是中国。

最后一天王师傅带着我去见他的一位朋友，在市区外种植大棚蔬菜的金大哥。出了市区就是一幅荒凉景象，一望无垠的针叶林和皑皑白雪。

来自延边的金师傅在雅库茨克郊区种大棚蔬菜已经十一年了，当地气温寒冷，特别是入冬后蔬菜价格特别高，不少中国人在当地搞起了大棚蔬菜种植。

乡村雪地里的马

在雅库茨克这个世界上最冷的城市我待了一周时间，如果你像我一样想去体验一下极度严寒的天气，想挑战性的自虐一下，我觉得雅库茨克欢迎你。在这里拍照一定要保护好相机，我的一块电池直接冻坏了，户外相机屏幕会冻卡住，如果一直开机电很快就没了。来之前我想到了电子设备在极寒温度下会出问题，特意带了一台雅西卡的120胶片相机，但是没想到的是胶片相机的对焦系统也冻坏了…（完）

文夏大朋

图夏大朋

本期编辑尹夕远

快问快答

1、你之前从哪里了解到雅库茨克这个城市，为什么选择去这里拍摄？

就是好奇心吧，本来是想去奥伊米亚康的，北半球的冷极，考虑到交通和时间成本还是选择了雅库茨克。如果是个人旅游的话会走的更远一些。

2、回看这次旅程，雅库茨克最吸引你的是什么？

最吸引我的还是那份冷冽。

3、当地吃的如何，最好吃的是什么？

当地美食的话是各种烤肉。嗯，我在雅库茨克竟然吃了两次寿司..

4、有没有在雅库茨克交到朋友？

没有交到朋友比较遗憾，我在ins上发现当地有个极限运动爱好者，发一些特别酷的雪地摩托视频，当时联系他说能不能去拍摄，可惜等到回国时他才回复我。

5、有没有一些在极寒条件下拍摄的经验传授？

现在的相机基本都能耐低温，但一定要保护好电池，就算放在包里也会出现亏电的情况。

6、在雅库茨克遇到中国人的概率有多大？

如果没有去中国市场，遇到国人的概率很低，雅库特人也是黄种人，应该是属于蒙古族的一支。

7、与陌生人沟通的关键是什么？

哈哈，我最不擅长的就是沟通，反正扫街多注意观察吧，涉及隐私的画面还是要去打声招呼。另外来雅库茨克有一大好处，大部分当地人听不懂英语，所以你可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是练习英语的好地方。

8、雅库茨克的旅程花费多少？

机票往返五千，住宿三百多一晚，物价和国内感觉差不多

9、为什么你没有接受前台小姐姐的酒？

第一，我出差不喝酒。第二，让我在冰天雪地的苦寒城市一个人喝酒，也太孤独了吧。

10、下一个旅程你要去哪里？

我在从喀什开往广州的卡车上，忍受着时有时无的信号，努力的不让这个月的野录断更。

作者简介：夏鹏程，野录影像俱乐部成员。从事报道摄影五年时间，他曾深夜潜入爆炸现场；也曾和大凉山青年一起坐了60多个小时火车去新疆摘棉花；为了探究真实的巴基斯坦，他去了“恐怖之城”的白沙瓦，还和巴基斯坦变性人用蹩脚的英语对话，带着大画幅相机试图穿越克什米尔，可惜最后被军方拦住；在世界最冷的城市瑟瑟发抖过，零下五十度的气温他在户外扫街，120相机因为被冻上而无法过片，因为好奇跟着猛犸象牙走私者去收象牙。他说端起相机感觉内心就很踏实，看到过弱势群体的悲痛，也对抗过强权者的暴力，摄影给了他看世界的角度，也给了他面对世界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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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山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凉山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