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彝人的奇想 关于安东《千年一问》的读后感

西昌都市报 2019-09-19 02:47 大字

《千年一问》安东著;中国文化出版社2014年1月第1版;定价:65.00元

□吉史巫芝

塞外戈壁沙漠上有个彝人踽踽独行,他背着摄影机在高山峡谷里流浪,他是在寻求传说与神话的来源:他沿溯民族迁徙的足迹;他追问每一个闪过他脑海的疑问。他恨不得用雁毛记下他脚下的每一片土地上所发生的传奇,他用不谙世俗的鹰眼洞悉一切的可能,一切的生与死,一切的颜色与图案,一切的烙印与遗物,一切的质疑与追问。

作为一个在受现代化冲击的县城里长大的孩子,安东老师的《千年一问》给我感触最深的是——点醒了我对旧时候的记忆,那一段回不去的只属于彝人的山寨生活。同时它也补充了我大量的彝文化的知识,让自己对本民族的文化有了进一步的知识累积与扩充。记忆中仍有老家生活的影子:那已经是多少年前了,火塘里生着不灭的火星子,锅庄旁挤满众神的影子;阿普坐在竹席上拿着布满炊烟味和年代感的《勒俄特依》,给儿孙们讲着遥远的雪子十二支的故事;阿妈吧嗒吧嗒地吮吸着鹅白色的烟斗,胸前蓝色布衣上的口弦,也会委婉地藏起自己的口舌,安静地枕着远去的风声入睡;父亲的笛子是属于山岗上牧歌的点缀,每天母亲背水木桶总在黎明就选择离家出走;此刻父亲与母亲却忙着将白天刚打来的荞麦籽拖进廊坊里的木厢子;木勺躲在门后的竹筐子里见证一家人的生活动静与瓦板屋上陨落的风霜……其实初次读到这本书的时候,是震撼,原来我们的彝族同汉族一样有古老悠长的历史。人在思考研究我们民族的来龙去脉,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放眼于源头,根植于民族文化,尝试着寻觅这个民族在中华大地上所留下的斑斑履迹与纹痕。

安东的《千年一问》很大程度上是给我们后生提供了一个透视民族文化与其他民族文化的窗口。从时间上见,它已追溯到我们的传世经典的勒俄特依,与春秋时期屈原写的天问里一唱一和,一问一答,到底是互相借鉴的译本还是冥冥中固有的巧合?究竟关系是如何?从空间上见,安东将视野放到了西方的宗教上做联系,他觉察出彝族毕摩祭祀的法帽与西方耶稣基督的法帽有类似的地方,那么彝族的毕摩信仰文化与早期西方的宗教文化又有什么关系?这样的古老而神秘的发问,不一定是能够找到答案,但至少是给了后生想象与探索的空间,也从潜意识里已经引领了一定的批判精神。

这部书是一系列的谜团和一个彝人的相互叩问与通融,他将每一个问号都挂在了每篇文章的文末——“他们之间究竟有没有什么关系呢?”“会不会是同系关系呢?”“或者楚人和彝人有什么关系?”诸如此类,是文章的常有结尾模式。安东一直用的是疑问的语气,没有决定性的,这样一种严谨的态度,是源于他博古通今、源于他自我的谦卑的品格,始终以“坚持探索追问,坚持内心的想法”行走在祖国的大江南北,引发着彝学界一次次的”特大地震“。安东这部书的写法和内容有很多的充实性,它不像很多学术理论专著,有着太多令人乏味的专业术语和空而干瘪的文字。相反他是以一种极富想象力的文字,轻松而淡然而又不失趣味地提出疑问来,并且以图文并茂、出土文物与彝族现存实物对照的形式展示着他在旅途中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用古老亦新奇的彝族历史文化、民族学、民俗学的概念精到地传达着他的豁达与奇想。

安东那一双犀利的眼是不会放掉任何细小的事物的,比如口弦、笛子、木槽、纹身等,以小见大,从细微之处入手,引发后面一系列的思考与追问,这种精神是安东必备,且是他熠熠生辉的地方,也是最能证明他敏感与深沉的思想的佐料,任何东西都逃不过他鹰隼般的眼睛,正是如此也使他成了彝学研究界里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

“蓄了几十年的发髻告诉我/你是鹰的传人/因为蓝天是雄鹰的乐园/连接天地需要的是信念……彝人的瓦板屋代替了你的古朴/彝人的锅庄火塘在延续你的热情/你是不倒的高山/你是不息的河流……”“彝人的碉楼居高临下/古老的枪眼始终那样警惕/能够射穿所有的邪恶/能够穿越千山万壑以外的吉凶/耸入云霄的苍穹的利剑/刺向天空的恶魔/谁敢侵犯彝人部落的领地……”

——马德清

目前在大凉山逐渐消失的瓦板屋,安东在林芝找到了,暂且不定论瓦板屋是彝人的还是藏族人的,但在我看来该是大家的,每一个民族都是逐渐从游牧民族逐渐演变到农业民族,建筑房屋也是从原始的木材料慢慢向现代化材料靠近,都是步步为营的变迁。走进羌人谷,当安东看到羌寨碉楼,也推出了彝族人的古碉楼,那是用日月和云雾筑成的历史的记忆,庄严地告诉世人这里曾有的过去。堆砌而成的石头诉说着堆积了千年的酸甜苦辣,于是这些个会说话的石头,开始把话语传达给了云中的雄鹰,世人看到雄鹰就能听到石头的语言,都与彝族的历史有关,都与彝人的迁徙有关。最重要的是在彝区基本消失了的瓦板屋在西藏找到了,也在其他地方找到了碉楼,又将其载于书本上,留给后生看,是能在一定程度上引起我们对过往生活状态的一种回味,追寻老一代的生活品质。发髻也好、瓦板屋也好、碉楼也好,锅庄火塘也好、喂猪的木槽也好……都是历史走过的痕迹,是一代人走过的最好见证与留恋。如今我们站在高楼矗立的城市里,钢筋水泥的墙,猫眼防盗门,人与人之间是隔离的孤独。钱眼里望出去的视角,在污染的空气里孵化成臭氧层,在黑夜晃眼的酒杯里摇曳成寂寞海。有人开始在早晨喝荞麦糊、燕麦粥;中午有人啃着外卖的快餐怀念着山里野烧的洋芋;下午有人力求回到篱笆旁,找施农家肥的蔬菜煮青菜汤……而简单、质朴、健康的生活离我们越来越远。当路灯黯淡下来,现代人群的灵魂总在夜里疲惫不堪,放下了白天的劳累与戒备,隐秘的伤口开始学会透风,于是过往的纯洁而简陋的生活只能成为内心的慰藉。

《千年一问》是安东靠各地游历与多年的阅历写出的书。对于后生的我,目前学识浅薄提不出多大的见解,但其产生的影响是深远的。口弦是早已死在了我们这一辈的裙角下,往日彝族女子手臂上的刺青也随着祖母远去,如实的成了天堂的粮票,自此人间不再有“马扎妥”;库姆已锁进了博物馆展览并且出售,民间的招魂器物早有替代品。经济毕摩盛行的时代,“魂兮归来”从哪里归来?走哪条归来?以何种方式归来?诸如此类提问,留与看到此篇文章的你们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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