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口河·小火车
在苍莽的群山与峰谷对峙的大渡河峡谷,在美丽的金口河境内,成昆铁路与河流一道向远而行。这条建成于上个世纪60年代的铁路,至今还担负着大小凉山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的使命。
第一次坐火车,读小学四年级。30年前,位于高山峡谷悬崖峭壁上的彝族孩子读完小学三年级通过考试后,会被集中到离城区不远的民族学校寄宿。从家门出发,走完长长的崎岖山路,再行几公里三线建设时在悬崖中凿出的公路,隔着远远的陡坡能看到奔涌的大渡河河面,看到山脚的金口河火车站。这个建在桥上的车站,据说是全国唯一的桥上火车站。在我当时的认知里,这铁路车站与山与水与草木都是生而有的,在多年以后通过查看资料及听人讲述,方知它存在的不易。
从铜河村进入一片部队营房,可走上铁道,那些营房随着国防布局的变化早已废弃,砖瓦与围墙在风雨岁月中零落。随铁道走十几分钟到火车站。车站与国内大多数山区小站差不多布局,当时已是很好,现在看来,这几十年数它变化最小。
大概是第一次去学校,我妈心疼或想让我感受与山里不一样的事物,放下装满辣椒的背篼,擦去脸上的汗水对我说:“等一哈哈儿坐小火车吧。”是询问,也是下了决心的肯定。
“小火车”是一家企业接送职工的专营车,车头带车厢共三截半。轨道与成昆线同宽,车厢与车厢同宽。起点在金口河火车站,终点在学校斜坡面的锅炉车间旁。早上8点,中午12点各一趟,周六下午4点增加一趟。
车厢猜想是从成昆线调剂的,表层漆有明显刷补痕迹,车内椅桌少有完整,一排坐五人,最后半截车厢木椅残缺明显。已经是好到山里孩子不敢想的待遇,透过仍然明亮的窗户看熟悉的山水,有一种电影镜像带来的梦幻和迷离,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山水,又是另外一种风情的漂亮,好像原本两小无猜的小儿女,突然成为青梅竹马的恋人,所有的熟悉又蒙上了一层模糊的憧憬和幻想,而这憧憬和幻想因了车窗的新意,大概就是成年后爱情的味道了。
车票一人5分钱,途中要经过一短一长两个隧洞,从光明突然进入黑暗,湿润冰凉的风带来不曾有过的清爽,还在黑暗中寻找,光明已经迫不及待追来。入城,停三个站台。随站台走千米的铁轨,是新的学校。一切都是新的体会,那份新奇,至今想来仍然是大山到城市的胆怯和雀跃。
一个月放一次归宿假,平常吃住在学校。来回车费需要算了又算,吃一份菜才2分钱。不是每次都能坐得起火车,也不是每次都有座位,这不妨碍我们的期待。厂里职工通常在前面两个站台下,有座空出来,抢坐带有别人体热的位置有游戏的喜悦。只是坐不了两分钟,终点站到了,乘务员会提前来驱赶不舍离座的我们。那时的童年没有玩物,时间是最能被浪费的。
没钱买车票时,三五结伴,沿火车铁轨,踩着枕木顺大渡河往回走。长隧道里阴暗冰冷,滴哒着渗水,呼吸声被放大到空灵。没有男生同行壮胆,女生只能从隧道外开辟的小道沿河而行,道路陡峭亦曲折艰险,却能近距离倾听大渡河的涛声,看滚滚水来滚滚水远。短隧道可感受光被压缩再放大复原的过程,从明亮到黑暗再到明亮,是一种奇幻的体验,对平常的明亮是一种新的感激,走多少遍,趣味依然。
当载满乘客的小火车呼啸而来,瞩目驶过时的情绪被释放,我们像被喊了口号,捋捋书包带子,追着火车余风奔跑,被风吹乱的黑发发泄着青春用不完的力气,大渡河的河风带着甜蜜。
小火车远了,停下来,哈哈大笑。那个年龄,心眼明媚。后来,车费涨到一毛,二毛,五毛。我妈种的土豆和玉米仍是口粮,能售卖的价格担负不起学费之外更多开销。坐的次数更少。但我的腿长了,走起路来更快了。
车费涨到1元的时候,我考上了外地的中专。3年后,毕业回到家乡,峨金公路建好通车,出行便捷了许多。小火车停运了。我就读的学校,那所培养了很多少数民族教师、干部的学校,莫名停办了,校址后来办了无数个夭折的企业。铁轨没了孩童的追逐,会不会生出寂寞。
一晃经年,当年的轨道已杂草纷纷,梧桐落叶堆积在腐坏的枕木上,碎石缝隙生出一朵朵小花。夕阳常常为枕木、花朵和落叶搭配出诗意的暮色。站台斑驳,水泥墩残缺。这破败之外,却有一种更新的生命从四周包围而来。总会在这眼前的物事里,突然清晰听到小火车驶来的声音,它属于特定时代的特殊存在。或许,某一天,随着金口河的发展,小火车会再次进入我们的视线,以记忆、以发展、以旅游的方式。
一个民间艺人在脱口秀里唱:“金口河的话是普通话。”走在梧桐树荫遮掩的铁轨上,半城荒芜,半城新生。所有熟悉的风景里,都藏着时间促成的一个个故事。
我想,每个金口河人心里,都有一段属于小火车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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