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生而平等，后来一些人成了消防员
社会各界群众送别在四川木里森林火灾扑救中英勇牺牲的英雄。（新华社发）
《勇往直前》海报
□本报记者李雪萌
这是个令所有人痛心的消息：3月30日，四川省凉山州木里县发生森林大火。第二天，30名扑火人员牺牲。
活着的消防员是各种各样的，牺牲的消防员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为了别人的生命和财产安全。世界上的英雄有很多种，其中一种是平凡。
一个“勇往直前”的故事
这是一个植被丰茂的山区森林小镇，人们过着恬淡轻松的生活。
盛夏的一天，一次看似普通的雷击引发了森林大火。高温大风使火灾迅速蔓延，难以控制，大批居民被迫撤离。
两天后，当地政府出动超过200名消防员和数十架次直升机赶到现场灭火，包括一支20人的精锐消防员队伍。他们在小镇外的山区设立隔离带，试图阻隔已经愈燃愈烈的山火。部署过程中，火场风向突变，大火遽然迎面扑来。
由于情况出现的太突然，来不及撤离，他们只能进入防火帐紧急躲避。但事情比想象的更糟糕，这种临时避难场所无法抵挡山火核心2000摄氏度的高温。当救援人员赶到时，除了一名被派出查看情况的队员外，其余19名消防队员全部殉职。
——这是一个真实事件。发生在2013年6月28日，美国西南部的亚利桑那州首府凤凰城西北的小镇亚内尔。这支几乎全员殉职的队伍，名字叫做格拉尼特山高手消防队（也被称为花岗山消防队）。这是30多年来美国最为严重的扑火伤亡事故，也是继9· 11事件之后，美国消防员伤亡最严重的一次火灾事故。亚利桑那州随后连续19天降半旗致哀。当时世界各地的媒体都报道了这一事件，也包括我国。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在声明中称这些消防员为“英雄”：他们高度职业，无私地置身于险地，以保护其他公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时任副总统拜登亲自出席了他们的葬礼。
3个月后，《GQ》杂志以《No Exit》(无路可退)为题，详细报道了这支消防员队伍的英勇事迹。
又过了4年，这一事件被改编成电影《勇往直前》，搬上大银幕。曾经执导《创·战纪》与《遗落战境》的约瑟夫·科辛斯基担任导演，汇集了来自《超级战舰》、《银河护卫队》、《钢铁侠》、《爆裂鼓手》等一众大制作的演员。去年初我国也引进了该片，但反响寥寥，估计绝大部分观众都没什么印象。毕竟不是什么超级英雄大片，而且主角最后都死了，仅仅听起来，也不会是一部观赏感很好的影片。
不仅是在我国，全球范围内这部影片都卖得不好，尽管业内口碑上佳。就像消防员的地位一样：尽管在关键时刻大家都会给他们荣誉和掌声，但平时并没有多少人真正关心、注意到这个群体。
“他们被称为英雄，但他们不会这么称呼自己”
《勇往直前》，英文片名是《Only the brave》，来自希腊酒神狄俄尼索斯的一句话——Only the brave enjoy noble and glorious deaths。意思是：只有英勇的人才能享受高尚和光荣的死亡。
格拉尼特山高手消防队的20名成员，家庭背景、学历、性格上都大相径庭，甚至还有一个刚走出监狱的有吸毒前科者。这样一群不完美、特别真实的普通人，如果他们从你身边经过，你绝不会想象到在最关键的生死时刻，这群成天灰头土脸的人物会成为英雄。
他们并不是生来英勇。编剧说：“他们斗志昂扬、不屈不挠，但同时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他们也会疲惫、会恐惧，也会互相开玩笑。”整部电影，就这样对准这群人物的犹豫、挫败、摇摆，不是一句口号就可以让一群人不要命地冲向危险。影片展示了他们的成长，他们先后扑灭森林大火200余次，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曾经的“失意者联盟”逐渐变成小镇的骄傲，消防队也被冠以“大地守卫者”的美名。
他们也并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与崇高的理想，“他们都被称为英雄，但没有一个成员会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网友flyerzeng说：无论中国还是外国，无数的消防队员们出生入死的时候，实际上很难讲有什么惊天动地、悲天悯人的宏大动机，那只是一项工作而已，而这项工作需要这样一些单纯而高尚的人来完成。这个世界上几乎每个人都梦想成为一名英雄，但其实在我们身边，每时每刻都有这样的英雄存在着。他们没有献出生命的时候，你或许永远不会察觉他们的存在，但事实上他们时刻都在这么准备着。
在格拉尼特山高手消防队队员殉职后，时任美国副总统拜登发言说：“人人生而平等，后来一些人成了消防员。”
在和平时代，距离“英雄”最近的人就是消防员。平时我们可以看到很多关于消防员冲入火海去抱煤气罐、营救老人儿童的新闻。也许人们会觉得他们很傻，明明冲进去自己很可能会死，结果还是冲进去了。他们大部分都很年轻，也有自己的普通生活，可还是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勇往直前》的最后，20位真实的英雄照片一一回闪，观众这一刻才能够体会到，曾经嬉笑怒骂、生龙活虎的每一个角色，都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而眼前的死亡，也是真实的死亡。前一秒还从容躺在岩石上彼此取笑，下一秒一个火苗扑过来就天人永隔。
影片不是想让我们记住他们曾经救多少人于水火，而是告诉世界：这群可爱的人已经逝去，再也回不来。
就像这次凉山救火中牺牲的临沂消防员康荣臻，他的一位亲属对记者说的那样：孩子去当兵后一次都没回家探亲，“他从这个门口出去，就再没回来过。”他们永远都不会回来，永远都将只能是遗像上那个年轻的面庞。
除了“英雄”，还有其他更多
人们不吝于用“英雄”来称呼这些还很年轻就已经结束的生命。但如果可以选择，我们宁愿他们没有机会成为英雄。几天前，济南市消防支队收到一份匿名外卖，留言条上写着：希望你们一身本领，永无用武之地。
的确，“英雄”这个称号是一个巨大的荣光，但这个悲情的概念及其与之相关的鲜花、荣誉、缅怀和群情痛惜等等，并不是全部。我们还应该思考更多。社会更需要的，不是如何最大化地推崇“英雄”，而是如何避免再出现这样的“英雄”。
《勇往直前》中，给人触动最深的，也最能让我们加深对消防员理解的，一是专业的重要。影片用大段篇幅强调了训练的重要性。“先睁大眼睛看看这美丽的风景，用心记住它，因为经受烈火的洗礼之后，你们就再也无法单纯地欣赏风景的美丽了。一旦你们在工作中尝到了火的厉害，眼前的一切从此只有一个名称——可燃物。”所有的注意事项，背的要比身份证号还要流利，因为这些准则都是之前的消防员用生命换来的血的教训。
二是生命的脆弱。片中反复出现自救演习，强调无论在平日里训练成绩多么优异、准备多么充分，在风云突变的灾难面前，生命都是转瞬即逝。每一次的成功施救行动，都不是理所当然，而是死里逃生。他们是一群最专业的消防员，但面对大火同样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钻进简陋的防火袋、趴在地上祈祷上帝的帮助。知道脆弱，才能更加敬畏。
还有大火的不可预测。山火灾难是全世界都面临的挑战，远到美国、澳洲、欧洲，近到四川、东北，再近到咱们的城市周边，每年都有大大小小的山火事故发生。引起山火的，有天灾也有人祸。有数据说，在中国，人为因素引发的森林火灾超过九成。所以从自身做起，不要烧垦、烧荒、野外烧烤、吸烟，更请文明祭祀。
无论是对普通人还是对消防员自身来说，这些都远比勇于牺牲的精神更为重要。
鲍勃·迪伦的《敲响天堂之门》中写道：
妈妈,帮我摘掉这枚徽章。
我不再需要佩戴它了。
天色越来越暗,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感觉我是在敲响天堂之门。
4月5日，清明节当天下午，5名在凉山火灾中牺牲的山东籍烈士分别被从济南、临沂机场送回各自家乡。愿他们在天堂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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