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虚构与他的历程
□南桥琴
在我遥望的注目里,何万敏作为历史长河的分水岭把凉山一分为二,出生之前和出生之后,出生之前的凉山被出生后的何万敏扩充增容。在我的定义中,何万敏犹似凉山本土的马克·波罗,当然我指的是对凉山注目的先验性,痴迷感。
“我也挤在湍急的人群中,有些磕磕绊绊,有些恍恍惚惚。光影灵动中,我仿佛看见复活的神袛,从茂密的庄稼地里,从远山的树林中,从湖畔、从河边、从村寨而来,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地露出天真的笑容。炽烈的高原阳光。炽热的火把狂欢。神灵带领我们返回家园,岁月深处的家园。”这一刻,这个清凉之地的智者,迷失于天堂的乐园。
所有人对出生地的眷恋和驯顺都是一样的痴妄,除非是不被天恩顾念的少数受伤害控诉派。何万敏显然是前者,“我不敢轻言牛牛坝不美。整体而言,它融入了凉山的美,不张声色,却常常诱惑着有心人犹入梦境。我无数次地穿越了牛牛坝,它成为我生命旅程的中转站,伫立于我生长的侯播乃拖与求生的美姑县城之间;我走过许许多多的路,这条路却是我人生中最富有意味的一段。沿着蜿蜒绵长的小路,稚嫩的脚步踽踽而行。被山风吹拂和骄阳照射的通红脸庞,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了泪水,可如若谁提了牛牛坝,勇气霎时倍增,走得气喘吁吁,像是山里的彝人。”
何万敏出生于美姑县巴普镇峨普村的大山上,“从牛牛坝沿着连渣洛河逆流而上,侯古莫、采红、侯播乃拖一线小道,隐约起伏于山间。喘着粗气翻山越岭,往后才隐约感觉到生命一定与层叠万变的自然有着某种神秘的契合。”
何万敏是汉人,却生于彝族腹地,与其说他把生命深深根植于凉山深处,毋宁说是凉山的宏大磁场已把亘古不变的神力充沛到何万敏的血管脉动中。这种人与生存环境的通灵运转,既是量子科学也是神秘的天恩。需要敞开的纯净心灵,需要佛性的灵悟,这两样何万敏都不缺少,他又另外给自己加冕了悲悯的情怀和对凉山对人间炽热的爱。
人各有其天命。高考时因为患急性脑膜炎住院治疗,耽误了报考四川大学中文系新闻专业的机会,转而参加四川美术学院的绘画专业考试,美院毕业后仍是作了新闻记者。从成都到西昌,采写编辑,几十年如同一日的磨砺叠加,功不唐捐。在《光闪烁在你的枝头》第一辑精神状况里,何万敏披肝沥胆几乎要手把手地告诉我们非虚构的特稿如何写才是好的纪实。伍松乔先生恳切评价:“本书中,万敏引述了大量中西方从宏观到微观对媒体写作的经典阐述,其意思或许也在于树立从本源着眼的某种标杆,毕竟中国的媒体其生也晚、先天不足、命运多舛。”相惜与嘉许都化为厚重的哀矜。伍松乔先生更有见地讲到媒体写作对何万敏的加持。
事实上读到何万敏文字的人,都会被行文字里行间的神性笼罩,已经很难分清凉山与何万敏之间双向流动的力量循环是经由什么带动传导的。解析这个谜团并非一件易事,我对何万敏出生前的凉山怀有遥深的兴趣。
十三世纪晚期第一个宣称深入中国的马可·波罗抵达凉山,他曾经跨国就职于蒙古皇帝忽必烈汗帐下。这段经历成为二十世纪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的写作引子,在今天小资或新兴中产们把卡尔维诺的书置于汽车后座上,俨然成为谈论的时尚元素。
何万敏以探索未知的劲头借着马可·波罗的眼睛痴迷于金色西昌,但他心底下是费孝通先生深入田野调查的学术精神,费孝通先生说:“中华民族所在的地域至少可以大体分成北部草原地区,东北角的高山森林区,西南角的青藏高原,藏彝走廊,然后云贵高原,南岭走廊,沿海地区和中原地区。”三言两语就把中国的版图条块着色嵌入读者的脑图。
随着何万敏极具学术探究的层层探入,我们一步步切近地理教科书上横断山脉地区,探照到高山峡谷天然贯通为藏彝走廊,沉积成文化宝库秘境。
凉山这本大书,何万敏自信沉稳地翻动书页,一一指给我们他解码后跃出的神迹和人文故事。
写什么怎么写为什么写的设问是潜藏于每位写作者内心深处的秘钥。扩大一下视域,四川省由于独特的地理位置和人文环境,从我个人感觉是出正典作家诗人的灵性之地,走出的作家诗人更浪漫天真更纯粹朴实,更接近天道。我注意到法国探险家多隆见到的凉山彝人被描述为:特别是那种说不出来的开放的、直率的、富有阳刚之气的表情。那眼神很沉静,没有任何挑战的神情。
在何万敏的每篇文章里,沉静的气息柔顺清澄,有一种清辉舒展地普照着,一行行地往下读,你会沉入一种明朗,一边徜徉,一边感觉满目琳琅。何万敏如何缔造了这种文字胜境?首先他知道正典写什么。就像受马可·波罗启示的卡尔维诺,在他的《看不见的城市》中写道:……在地狱中寻找和学会认识谁和什么不是地狱,然后使他们忍耐,给他们空间。
六万多平方公里的凉山有四万多平方公里是贫困地区,何万敏用他的笔力增强着自我也扩大了凉山:“大地充盈一种秩序感和恬静感……阳光照射着农民,照射土地、种子、耕犁和铁锄,而他们身上的光亮也都回射给太阳;最终人类也会像一粒种子掉进土地,就像人们播种时踩着松软的土地,土地也会黏附在双脚上并向上流进身子——万物都在节奏中协调。”这绝非一种美化而是珍稀的审美,是谛视大道存于世间的呢喃,犹似屋梁之于乳燕。
怎么写的问题,何万敏用二十余年的面壁早已破除迷障。如果从媒体人的角度,何万敏是把自我的灵性和天赋切割打磨为闪光的钻石镶嵌到了新闻特稿上;如果从作家的角度,纸媒炼字术炼就了何万敏真金足赤的贵重行文风格;如果从一位文字作者视域来看,何万敏的绘画性思维力,在文字视野里彰显出绘画视角的夺目性。然而,这都还不是我所看重的,我想说的是,写作是如何塑造了何万敏的生命,文字如何添加了何万敏的灵魂重量。
他更知道的是为什么写。每一次写都是一次审美的历程,唯有高贵的灵魂才能把审美推向极限,这灵魂必须从最为纯真的心田里升起。不得不说何万敏身上有着极为温婉的明亮气息,这也是常年被自己写出的文字清辉润泽透了才呈现出的光泽,他谦卑至深。写下那么卷帙浩繁纪实文字的何万敏说:“非虚构”也许是如我这样庸常的记者终究够不着的华丽吊灯!但他还是愿意向着那散发出迷人光亮的吊灯而去。就如那个了不起的盖次比。
写作,不仅塑造生命,还将诞生自我信任的心灵!何万敏现在该承认自己是非虚构作家了,面对两年间出的三本书,串起破译凉山的密码。
(南桥琴,《中国民航》杂志专栏作者,头号地标《阅读中国》作者,联合领衔河南阅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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