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的呼唤 未来的祈福 ——凉山彝族“尼木措毕”祭祖仪式抢救性记录纪实
毕摩主持仪式。
换魂仪式。
主方女眷盛装出场。
2017年12月18日至22日，凉山州文化局非遗科、凉山州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组织部分非遗专家和凉山日报社、凉山电视台等州级主要媒体，组成非遗项目工作调研组，对美姑县国家级非遗项目——彝族“尼木措毕”祭祖仪式进行实地调研。调研活动借助民间非遗文化传承平台，为彝族“尼木措毕”祭祖仪式建立了详细的数据库，积累了宝贵的经验和参考数据，为非遗技艺传承和项目研究奠定了重要的基础。
“尼木措毕”，又简称为“措毕”。“尼”为古彝语彝族自称，“木”为“居住之地”，“措”为“人”，“毕”为诵经，也指宗教仪式活动。在凉山彝族民间，“尼木措毕”至今是民间最为隆重、最受重视的重要活动。内容包括招灵、制灵、祭灵、净灵、送灵、安灵等一系列仪式。
“尼木措毕”祭祖仪式是彝族传统社会实践和民俗生活的集中表现，与彝族人民的生活环境、宗教信仰、心理秩态、思想感情等深层的民族文化、心理结构等密切相关。从观念到行为，从仪式到象征，成为民俗生活传统的一个重要内容。
“尼木措毕”祭祖仪式曾广泛流存在川、滇、黔、桂彝族人民的民俗生活传统中，但由于各种因素的影响，仅有彝族北部方言地区保留得较为完整，尤其是在美姑县长久沿传，至今保持着文化生命活力，所以美姑享有“毕摩文化之乡”的美誉。
2017年12月18日深夜，美姑县特洛莫依达乡吉克拉布家中依然热闹，为了让已故父母的灵魂，回到祖先居住的地方，宗亲好友围坐在火塘边，商量着即将进行的“尼木措毕”祭祖仪式。为了完成这一神圣的职责，吉克拉布和大哥吉克拉古兄弟俩筹备了近半年。几十天前，就已经请毕摩作羊胛骨占卜，确定吉日。姐妹、姻亲、好友和左邻右舍早早送来了援助的钱财、水酒、粮食等。而这天晚上是最后的准备阶段，第二天就要迎接毕摩，正式开始“尼木措毕”祭祖的仪式。
彝族有句谚语，“父欠子债当推娶妻成家，子欠父债要数祭祖送灵。”因此，作为后代，就要安葬祖先、祭祀祖先、给祖先送灵。
本活动是非遗文化抢救式的学术活动。
盛装打扮 迎接毕摩进屋
2017年12月19日，多云转晴。午后的暖阳透过云层照耀在特洛莫依达的平原和河谷。远处，龙头山山顶在云层的环绕下，若隐若现。村口，吉克拉布家门前的公路上，数百名彝族姑娘小伙并排而立。年轻的姑娘身穿当地彝族服饰，健壮的彝族男子手拿刀剑，身披英雄带。姑娘在右，男人在左，准备迎接主持毕摩的到来。这次“尼木措毕”祭祖仪式请的是彝族有名的大毕摩同时也是省级“尼木措毕”非遗传承人曲比尔日来主持。和曲比尔日一同前来的毕摩还有曲比拉合，曲比布千和曲比尔打，其中曲比拉合是国家级“毕摩音乐”非遗传承人。第二天和第三天，还将有的惹毕摩和吉克毕摩前来，由主持毕摩曲比尔日分配，各自主持相应的仪式。
毕摩到达时，吉克拉布和大哥吉克拉古以及侄子吉克加加，站在路边果树旁，一人端一杯酒，敬献毕摩，对毕摩表示感谢。敬完后，毕摩回敬主家，执法扇于手，唱《平安经》，予以子孙平安吉祥。
毕摩进屋，进行安神仪式。毕摩戴上法帽，手摇法扇，端庄地坐在火塘锅庄上方。此时，吉克家杀猪宰羊，拿出最好的泡水酒，为毕摩和客人们准备好了美味佳肴。坐在温暖的火塘边，喝着转转酒，拉起家常。说话间，锅里的羊肉开始香气四溢，主人家把羊肉捞出锅后加了盐、辣椒、花椒等佐料，一盆香喷喷的羊肉块，一簸圆溜溜的荞粑粑就端到大家的面前。
夜里，吉克家兄弟请毕摩念《扎缚索命鬼偶经》，进行咒鬼仪式和转塘申冤仪式。
彝族民间普遍信仰灵魂不死和人死后有三魂，并有不同的归宿和存在形态。其中一魂守在火葬场或坟墓，一魂回归祖界与祖先相聚，一魂守护家中供奉的祖灵位上。三魂中，无论是哪一个灵魂安适、清洁与否以及受到相应的供奉，都会影响后代的祸福兴衰。而“尼木措毕”，有把祖灵安全地送归祖界、为子孙后代祈求幸福安康和繁衍、娱乐等意义，具体表现在逐鬼、招魂制灵、祖灵除污、棚内宴灵、献畜镇魔、祖灵卸孽、换灵、祈嗣求育、送灵祖路、祭祖祈福、转棚等一系列仪式上。
第二天凌晨鸡鸣时，吉克家在毕摩曲比尔日的主持下，在死者的火葬地唤醒祖灵，进行坟茔逐鬼仪式。大小毕摩按主持毕摩的吩咐，在一片空旷的地上做起了招灵竹、灵桩、神枝等仪式必要的器具。
中午，在火葬地的仪式结束后，毕摩开始做祖灵灵牌、插神枝、开糟粕、除尘渣、剪纸幡、次且（为祖灵祛病），随即毕摩呼唤邱莫（辅祭，保管灵牌的人）用树枝搭建灵棚，将灵牌放置灵棚，主人家的儿子们轮流给祖灵献祭供品。
在彝人的心目中，祖妣的灵魂也像活着的人一样，有生老病死。人会受到鬼怪污秽的纠缠污染，祖灵也会。更有甚者，祖灵还带着生前的疾病和鬼祟。如果身上有病，祖灵也会疼，有鬼祟污秽的缠绕，祖灵会感到不安，不仅回归不了路途遥远的祖界，还会纠缠其后裔，使儿孙得病，让后代不安。于是有了给祖灵进行的各种祛病、祖灵除污、祖灵除秽、献畜镇魔、祖灵卸孽解等仪式。
在彝族地区，通晓习惯法的家支头人被称为“德古”，扮演者极其重要的角色。吉克拉布的父亲曾经是当地有名的“德古”，同时也是毕摩，所以在“尼木措毕”祭祖的时候有一个“德古衣的”的环节。用大毕摩曲比尔日的话来讲就是，“德古”生前处理过很多社会上的纠纷，不管好的坏的，别人不免会有许多是非和闲言碎语。所有的这些，在“德古衣的”这个环节，毕摩都会为他们度化，当天的仪式则是由大毕摩曲比尔日分给另一批毕摩的惹毕摩来主持。
为祖灵指路 还原彝人先祖迁徙之路
形灭而灵魂不灭的灵魂观念是彝族丧葬仪礼和原生宗教体系的基石，也是彝人祖灵信仰及送灵归祖仪式的发端和赖以长期维系、发展的前提，其观念信仰主要体现为“三魂观”和“祖界观”。“尼木措毕”仪式过程中，指路环节尤为重要。第三天，在进行完祛除洁灵、制刹祖妣亡灵、宴祭洁灵、祭祖猪卜、祭祖祈福等仪式后，夜里，由毕摩曲比拉合对祖灵进行指路。曲比拉合是国家级“毕摩音乐”非遗传承人，在念《指路经》时，其浑厚悠远的声音彰显出对祖灵指路的庄重。
用曲比拉合的话来讲，一部《指路经》就是一幅活生生的彝人先祖迁徙图。透过这幅图，可以看到历史上彝族的社会和政治情况，乃至考证彝族的族源问题，看到彝族在历史上同其他兄弟民族，或者彝族本民族内部相互交往的情况。在这种意义上说，《指路经》的字里行间无不渗透着彝族历史的足迹。
最后一天上午，进行完遣返咒语偿还孽债、献药疗疾、赎魂堵孽等一系列仪式，以及福禄、祝福等一系列除秽仪式后，毕摩让“丘莫”背着包袱，两三个主家人随同把祖灵棺送入祖灵箐洞，仪式即告全部完成。
转棚游行 祈福人丁兴旺、五谷丰登
彝族“尼木措毕”仪式是否隆重与热闹，要看主人家的姻亲有多少，这次吉克家有三个姻亲队伍前来助阵，他们的到来为这场仪式增光添彩不少。下午5点半，姻亲队伍先后赶来，他们身着盛装，高举彩旗，年轻的男子们牵着绵羊、猪、鸡等牲畜，边放着鞭炮、边吆喝着向吉克家走来。主人家组织了100多个青年男女的队伍，着盛装，敲锣鸣鼓去往迎接，把远道而来的姻亲一队一队接到家里。
傍晚，极具娱乐性和狂欢性的转棚游行活动开始了。毕摩让邱莫（辅祭）搭建祭棚，祭棚搭建好后，游行以先主后客、先长后幼的顺序分别举行。所有参加游行的壮年男性都装扮成古代武士，背负弓箭，腰佩宝剑，肩扛刀枪，领头者手持属于该户的族幡，赶着祭牲绕棚游行。游行仪式结束后，举行摔跤、选美、斗羊、赛马等活动，活动结束后，客方（姻亲）分别为获奖者、积极参与者、前来帮忙的亲友等人颁奖，发放奖金，奖金数额少则几百，多则几千元。
彝族历史上，“尼木措毕”祭祖场所是人们相互表达美好祝愿、联络情感、增进友谊、加强团结的纽带和桥梁。除了进行规范的转棚活动外，为增强仪式的活跃气氛，人们在仪式中还举行各种各样的文体活动和竞技活动，这些活动一方面展示了传承的民俗，一方面增强了仪式的气氛。其目的，一是告慰祖先亡灵，其儿孙兴旺发达；二是向祖先亡灵们祈福，希望赐予子孙更加兴旺、五谷丰登。夜幕降临，当晚毕摩就不能回到主人家里，只能在祭棚内过夜。
“尼木措毕”祭祖仪式第三天凌晨鸡鸣时分，主人家男子前往火葬地，目的是为了防止祖灵回到火葬地，将祖灵唤醒至祭棚边。祭棚内，由大毕摩曲比尔日分配给前一晚赶来的吉克毕摩，给祖灵献祭。吉克毕摩用法扇推灵桩唤醒祖灵，再次招待祖灵，给祖灵献灵马，报送所献供牲。主家宗族成员送祖灵，拆除祭棚、报送供牲、抢分“驮猪”，随后进行换灵仪式。仪式中无数次的劝魂、挽魂、招魂仪式，就是为了祈求子孙后代健康发展和平安如意。
“尼木措毕”祭祖过程中，以发展为目的的祈嗣求育仪式也是强调生命、关注子嗣和现实生活，祈求人丁兴旺、五谷丰登、六畜增殖是贯穿始终的一大主题。在吉克家祭祖仪式上，嘴里说得最多的，耳里听到最多的要数“嘿嘿”一词。“嘿嘿”在平日里是最害羞、最忌讳的一个词语，在人多有妇女的地方若有人说起这个词，必遭所有人攻击，而在祭祖仪式的这几天里，“嘿嘿”成了最重要的主角，主持毕摩说，祭祖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儿孙更加兴旺发达，而儿孙兴旺发达就离不开“嘿嘿”。
送灵归祖 对人类生命繁衍的讴歌
“尼木措毕”，又简称为“措毕”。“尼”为古彝语彝族自称，“木”为“居住之地”，“措”为“人”，“毕”为诵经，也指宗教仪式活动。在凉山彝族生活中，“尼木措毕”至今是民间最为隆重、最受重视的重要活动。内容包括招灵、制灵、祭灵、净灵、送灵、安灵等一系列仪式。
“尼木措毕”祭祖仪式是彝族传统社会实践和民俗生活的集中表现，与彝族人民的生活环境、宗教信仰、心理秩态、思想感情等深层的民族文化、心理结构等密切相关。从观念到行为，从仪式到象征，成为民俗生活传统的一个重要内容。
“尼木措毕”祭祖仪式曾广泛流存在川、滇、黔、桂彝族人民的民俗生活传统中，但由于各种因素的影响，仅有彝族北部方言地区保留得较为完整，尤其是在美姑县长久沿传，至今保持着文化生命活力，所以美姑享有“毕摩文化之乡”的美誉。
“尼木措毕”祭祖仪式中，送灵归祖的基本主题是对人类生命繁衍的讴歌，对族群生活理想的希冀。最终的指向是把祖灵送归祖界，所以送灵也就成了“尼木措毕”最主要的目的。通过在仪式中语言和各种行动来指令、引导和帮助祖灵回归祖界的仪式行为，表达后辈对先祖的虔诚孝心，以及后代祈求安康的愿望。
与此同时，“尼木措毕”祭祖仪式也是民族交往、迁徙和文化发展及其历史记忆的重要见证，对于见证悠久丰富的中华古代文明史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
彝族谚语说：“君长的知识上千，德古的知识上百，毕摩的知识无数计”。毕摩作为彝族民间的知识分子，其毕摩技艺不是靠神授，而是通过严格的子承父业的学习过程。要成为熟悉各种仪式、精通毕摩经典的大毕摩，需要终身的学习。在历史演变的过程中，凉山彝族传统文化的发展走向也面临着极为严峻的现实和挑战。此次由州文化馆牵头组成的非遗项目工作调研组，在展开为期5天的彝族“尼木措毕”祭祖仪式实地调研中，通过借助民间非遗文化传承平台、和毕摩讨论研究、详细记录祭祖流程等活动，为彝族“尼木措毕”祭祖仪式建立了详细的数据库，积累了宝贵的经验和参考数据，为今后非遗技艺传承和项目研究奠定了重要的基础。
文/图 本报记者 王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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