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楼 半截伸到云里头

西昌都市报 2019-08-27 12:23 大字

会理人心中高大雄伟的钟鼓楼。 穿汉服,会理古城钟鼓楼前留个影。本报资料

凌霄楼

半截伸到云里头

会理是一座古城,城里有座凌霄楼,这是县城的中心,当地人都叫它钟鼓楼。钟鼓楼,钟鼓楼,半截伸到云里头。说它“半截伸到云里头”,似乎有一点夸张。不过,我以为这种夸张恰到好处。钟鼓楼本身不高,基座加楼身,再加上宝顶,总共才有40米高,然而它在会理人心目中的形象却是高大的,雄伟的。

文/图陈新颜

我初到南昌上大学的时候,带着一支紫竹箫,一本宋词,一方碧玉石刻的印章,还有几件纯棉的白T恤。

南昌多雨,春季尤甚。我曾经随手写过几句诗,来描绘烟雨南昌的情景:

濛濛,

江南的雨,

太阳也宅在家里,

月亮也宅在家里,

只有我,

撑开伞,

走进雨中,

去寻诗。

大学里,学生自主安排的时间比较多。我对打游戏不感兴趣,于是常常跑到图书馆里去看书。我看书也没有固定的阅览室,理工科阅览室、文学阅览室、历史阅览室、现刊阅览室、过刊阅览室,我都去。看书累了,就在现刊阅览室里找一个靠窗的地方坐下来,静静地享受写作的乐趣。写累了,便撑开伞到校园里走一走,看一看沐浴在雨中的静湖、垂柳、香樟树,或者坐着公交车去市里,随意找一个地方下车,随意拐进一条巷子,邂逅一家独立书店,遇见一本令自己心仪的书,然后再找一家邮局,给杂志社寄去我新写的歌词。等到撑伞从雨中归来的时候,人已疲惫不堪,脸上却透着微笑,洗漱一下,吹一支紫竹箫,睡觉。我的这种大学生活,常常让我的一个室友羡慕不已。他说:“你这样的人,我从前只在电视里看到过。我真想去你的家乡看看,看看会理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会出你这样的才子?”

凌霄楼,县城的中心

会理是一座古城,城里有座凌霄楼,这是县城的中心,当地人都叫它钟鼓楼。钟鼓楼,钟鼓楼,半截伸到云里头。这里面还有个典故。说一个云南人与一个会理人在一家客店相遇,雨夜无事,两人便聚在一起摆龙门阵赌酒。云南人说:“我们云南出火腿,出三七,这三七可是贡品啊,进贡给皇上用的!”会理人说:“我们会理出红铜火锅,出石榴,会理石榴那也是贡品。来来来,喝酒喝酒!”云南人输了,只得认罚。云南人又说:“我们云南出鸡枞(土旁)!”会理人说:“我们会理也出鸡枞(土旁)。”云南人气鼓鼓的,端起一杯酒又是一饮而尽,两杯酒下肚,这斯却似乎有了醉意,双手开始比划起来:“云南有座鸡足山,离天只有三尺三。”会理人随口答道:“会理有座钟鼓楼,半截伸在云里头。”云南人甘拜下风,饮下第三杯罚酒,呼呼睡去也。

会理有座钟鼓楼,这是事实。说它“半截伸到云里头”,似乎有一点夸张。不过,我以为这种夸张恰到好处。一直觉得,夸张分为三种:一种是夸张得不够,一种是夸张得恰到好处,还有一种是太过夸张。太过夸张的,如秦少游《满庭芳·山抹微云》里的“寒鸦万点”。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一万只乌鸦齐飞的画面。你见过吗?夸张得恰到好处的,如李白的“疑是银河落九天”。2016年,我游庐山,看了李白诗中所写的香炉瀑布。嘿,这瀑布,还真就非“银河落九天”不足以形容!钟鼓楼本身不高,基座加楼身,再加上宝顶,总共才有40米高,然而它在会理人民心目中的形象却是高大的,雄伟的。就像会理作家霁虹所说的那样:“会理钟鼓楼在会理人心目中永远是高大伟岸的,永远是会理的象征。

会理人心中雄伟的钟鼓楼

离家的会理人,心目中的钟鼓楼更加雄伟高大。”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效果呢?我以为原因有三:首先,钟鼓楼的整体结构设计得非常巧妙。青石砌成基座,楼就建在基座之上,屋檐如雁翼舒展,雕梁画柱,宝顶凌云,非常壮观。据说,设计者在设计它之前,先去看了北京的紫荆城,回来后才设计的这座钟鼓楼。我高中的数学老师则告诉我,钟鼓楼是按照黄金分割率来设计建造的,因此,无论你从哪个角度去看,它都非常好看。钟鼓楼下面是十字型的门洞,分别通向东西南北四条街(会理的名小吃都能在四条街上找到)。我曾站在四条街的任意一个点上仔细看过钟鼓楼。还真是这样!其次,钟鼓楼的高大还得益于反衬的效果。钟鼓楼四周都是低矮的民居和商铺,这样一来,民居商铺的低矮就反衬出了钟鼓楼的高大。

相比之下,如今南昌的滕王阁就有点令人失望了。滕王阁本来很高大,王勃说“滕王高阁临江渚”“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并不夸张。但是,今天滕王阁的旁边有无数座高楼拔地而起(这真是南昌城市建设中的一大败笔),每一座楼都有几十层高。反差之下,滕王高阁气势大减,游人寻访至此,空余一叹;最后,钟鼓楼的高大还得益于它头顶的蓝天白云。人们在观赏钟鼓楼时,往往是在四条青石街上仰视它,这样一来,蓝天白云就成了人们眼中钟鼓楼的背景。在这样的背景的映衬下,人们看到的钟鼓楼仿佛有半截都伸在了云里头。会理的钟鼓楼取名为凌霄楼,非常好。神话传说里,凌霄宝殿,是玉皇大帝住的宫殿。凌有“立”、“踩”、“(轻)踏”的意思,《康熙字典》里虽然没有类似解释,但在一些古代的文学作品里,这种用法屡见不鲜。如杜甫的“会当凌绝顶”,曹子建《洛神赋》里的“凌波微步”,这两个句子里的“凌”,大概都得翻译成这个意思。而高大雄伟的钟鼓楼,也似乎是有一点琼楼玉宇立于云霄之上的感觉。

钟鼓楼的基本功能是报时

钟鼓楼最基本的功能是报时,古人说“晨钟暮鼓”,说的大概就是这个功能。敲钟和击鼓也有讲究,古人敲钟,“慢十八,紧十八,不紧不慢还十八”,如此反复两遍,共敲108下,已故红学家周汝昌先生即由此悟出《红楼梦》的回目是108回,真是有趣极了。击鼓论“通”,一般鸣三通鼓,每一通36下,合108下。然而,在几乎人手一部手机的今天,许多地方钟鼓楼上的钟鼓都已闲置不用,会理县政府重启家乡钟鼓楼的这一功能,真是明智之举。会理是古城,古城就应该有一点古韵,钟鼓楼上的钟鼓声,响彻在灰瓦白墙青石街的古城里,非常协调。

过去,钟鼓楼到处都有。到了今天,多数地方的钟鼓楼都已经退出了人们的视野,或不复存在,或变成文物,供人参观游览,与人们的生活已经没有太大关系。西安的钟鼓楼便是如此。会理的钟鼓楼不一样,它很好地融进了会理人民的生活里。我有一个二公(陈家人管爷爷叫公),与我的奶奶同庚,今年84岁。奶奶去世后(她是16年前去世的),我每次见到二公都觉得格外亲切。前不久,我坐车出去给一个学生上课,老人家要上街,我就顺便捎了他一程。车开到县城时,我问他在哪里下车。老人家说:“到西街吧,那里离钟鼓楼近,免得走打失了。”“怎么会呢?”“会哦!血压高的时候,脑壳一晕就容易迷路。看到钟鼓楼,心就落(踏实)了!”我忽然想到我的母亲也是这样。她每次打电话约她的姐妹一同上街,都约在钟鼓楼见。钟鼓楼下十字型门洞分别通向的四条青石街,以城古楼所在的街道为北街,按照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规律分布,这就形成了一颗天然的指南针,指引着人们家的方向。母亲没有念过什么书,或许在她的世界里,找到了钟鼓楼就等于是找到了家的方向。我在外上大学也很少迷路,大一入学时,我一个人坐着公交车就去学校报到了。我的同学里,有很多路痴,其中有一位贵州的同学,都上大二了,返校时还迷路,叫我去火车站接他。

始建于清雍正十二年

会理人上街,很少有不从钟鼓楼下的门洞里经过的。太阳大的时候,人们可以在门洞里躲阴凉。下雨的时候,人们可以跑到门洞里避雨。门洞里干净敞亮,小商小贩民间艺人时常驻足期间,卖糖葫芦儿,卖风筝,卖麻糖,卖笛子。到了夏天,则常有女孩子在里面卖白兰花(黄角兰)或荷花,行人穿门洞而过,与花香撞个满怀,才出门洞,一不小心,又走进了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里。

我最喜欢做的事情,还是在烟雨天撑一把伞漫步在青石板街上。雨如幕,雨如烟,醉了他乡客,湿了青石板,模糊了古城的容颜。烟雨中的钟鼓楼独有一种朦胧的美,像是矗立在仙界里的一座楼阁,令人不胜神往。

会理钟鼓楼始建于清雍正十二年(公元1734年),为当时的会理知州罗园珠主持修建,后几次被毁,只剩下个基座(据说基座东面“兴仁”匾额的左下方至今还嵌着一颗炮弹,这是清军攻城时留下的),又几次重建。现在看到的,是1992年修复的。然而,修复得非常好。楼上挂的长联很值得一看,楼上还时常举办当地艺术家的书画展,展中不乏精品,亦颇值得一观。

钟鼓楼很多地方都有,会理的凌霄楼却只有一座。

会理有座凌霄楼,半截伸到云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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