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鬼除魔”的汉族女娃
翻过一座山,又是一座山。从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州府西昌出发,越野车在蜿蜒的公路上行驶了近6个小时,终于抵达位于大凉山腹地的甘洛县里克乡。
我们与乡党委副书记谢红前后脚进了乡政府大门。她一大早就带着乃拖村的一位村民去县城做了妇科手术,刚把病人安顿好,又立刻返回乡里。
午后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我们这才看清她的样子——黑黑的皮肤,神色有些疲惫,穿着一条牛仔裤,鞋上沾满泥土,架着一副眼镜,几乎看不出是“外头来的干部”。
42岁的谢红在来到大凉山之前,是南充市蓬安县金甲乡卫生院院长。
2018年6月,四川在全省范围内选派了3500名干部组成凉山州脱贫攻坚综合帮扶工作队,到凉山州11个深度贫困县开展为期3年的帮扶工作。她主动请缨,来到了里克乡,担任艾防专职副书记。
虽然出发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艰苦的环境还是给谢红来了个“下马威”。语言、卫生条件、饮食习惯……挑战无处不在。
在里克乡,吸毒人员和与之相伴而生的艾滋病问题,是谢红工作的重点之一。
和乡里的艾防员吉克石日挨家挨户地走访,一个月下来,谢红基本摸清了全村艾滋病感染者的情况,却发现管理率不到30%。
村里很多群众对防艾工作不了解,每次采血都得花大量时间。“我觉得自己身体没问题。”“抽一次血要吃很多鸡蛋才能补回来。”
“吃这些药做什么,是不是要拿我做实验?”面对这些质疑,她不厌其烦地解释艾滋病的发病原理和国家的“四免一关怀”政策。
她还想尽各种办法,找到了村里许多“失联”已久的感染者。如今,里克乡里的艾滋病管理率已经达到92%。
采访的当天下午,谢红要到乃拖村走访帮扶家庭,我们也随她前往。
山路坑坑洼洼,一不留神就会滑倒,谢红不时伸出手来扶我们一把。她笑着说,初来乍到时,光是走路,就让她感到无比挫败。“有一次和乡党委书记木留子下乡,我摔倒在泥坑里,沮丧得想哭,为什么别人都能走得好好的,我就不行?”
“现在遇到下雨,我也能光着脚在路上走了,村里人走得了的路我都能走,村里人爬得了的山我都能爬。”这一年,谢红已经走坏了两双运动鞋。
走到一户人家前,她停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这户家里有个精神分裂症病人,服药后因为副作用导致心慌,家人认为是‘鬼附身’,花了几万元请来‘毕摩’(彝族重要仪式主持者)‘驱鬼’。”
在这里,她要对付的除了病“魔”,还有陈规陋习之“鬼”。“自从谢书记来了里克乡,村里的老人都说,这个汉族女娃,本事大得很!”里克乡党委书记木留子说。
“我也在做健康教育宣传,对入户发现的病人,都会给他们指导。现在村民们都知道生了病要就医,通过宣传,也意识到早婚早育会导致疾病。”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乃拖村。
14岁的小姑娘阿依莫远远看到谢红就迎了过来。这位省上来的“谢阿姨”几乎每周都会到家里来几次。阿依莫的父母在外地打工,她与奶奶、弟弟、妹妹生活在一起。小姑娘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院子没有垃圾,柴火整齐地码放在一起,牲畜圈里也没有异味。“这些都是谢阿姨教我做的。”她说。说话间,谢红已经打来了一盆热水,给阿依莫的弟弟洗起了头发。
来到里克乡后,看到乱糟糟的村容,谢红想出了一招——给主动捡垃圾的学生发红袖章,并且奖励10块钱,她还买来洗发水和沐浴露,自己上门去给孩子们洗头洗澡。“很多大人看到我这样做,自己也开始讲究了。”
“等你爸爸妈妈回来,告诉他们,不要再给你生弟弟妹妹了哦。”临走时,谢红对阿依莫说道。
谢红说,过去当地超生的现象很普遍,形成“越穷越生、越生越穷”的恶性循环,一些成绩优异的孩子因为无力负担学费辍学。去年,她资助了一位辍学外出打工的小伙。今年他参加高考,已被一所医学专科学院录取。
天色渐暗,日头从西边的山上落了下去。谢红接到丈夫打来的电话。“放心吧,我这里一切都好。”她一改白天的干练,变得很温柔。
她说自己有时候也很想家,想孩子以及患病的老父亲。“但是,这里也是我的家。我得好好干,等这个家脱贫了,我才能安心回那个家。”新华社记者 吴光于 李力可
(新华社成都9月4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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