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河畔 叩响大石墓中的邛人(下)

华西都市报 2019-05-14 03:07 大字

一座大石墓的全景。据新华网

德昌县六所镇永兴村大石墓。资料图片

凉山德昌县永兴村大石墓。据中新网

凉山(王所)大石墓。据中新网

凉山大石墓发掘现场。胡小平摄

□萧易

安宁河流域西北接大渡河、青衣江流域,南临云贵高原,无论是人类学上的半月形传播地带,民族学上的藏彝走廊,历史学上的南方丝绸之路,安宁河流域皆是其中的重要环节,自古以来便是民族迁徙与文明交流的重要走廊。曾任四川大学历史系教授林向的观点颇具代表性,他认为,安宁河流域是北方的氐羌文化与南方的濮越文化的交流地带,北方的小米文化与南方的稻米文化在这里走到了一起,邛人或许是北方迁徙者与南方土著部落融合而成的。

十八壮汉难撼巨石 模拟考古以失败告终

2007年11月24日,洼脑大石墓发掘三年后,笔者再次来到凉山州德昌县。这天,凉山州博物馆在德昌县麻栗乡大坝村组织了一个模拟考古,博物馆在当地找了18个壮汉,让他们将一块从大石墓垮塌的墓顶石,搬运到一个长21米、坡度为15—18度的土坡上,搬运人员不得借助任何现代化机械工具,只能采用滚木、撬棍、麻绳等原始工具。模拟考古在欧洲、日本经常运用,这是一种现代考古方式,通过再现古代某些工程,从而了解古人的生产力水平以及某些古代工程的修筑难度。

这是一块1米见方、重约4吨的花岗岩石块,当天上午,18个壮汉手持碗口粗的木头,肩负粗麻绳,又撬又拉,用了将近两小时,墓顶石才移动了20厘米。模拟考古最终以失败告终,不过这倒令大石墓的工程量逐渐清晰起来:18个壮汉拉动一块4吨的石块尚且困难,一个大石墓总重量动辄百吨,没有成百上千的劳力根本无法完成。

奇怪的是,安宁河谷几乎随处可见一些巨石,不过邛人很挑剔,大石墓的石料全部为坚硬的玄武纪花岗岩,这种石料只有几公里外的螺髻山才有。要将石块从遥远的螺髻山开采下来,再运送到安宁河谷,在今天即便动用吊车、挖掘机仍是一个巨大的工程,而两千年上下,大石墓曾经密布安宁河流域,邛人究竟是如何将这些巨大的石块垒成墓葬的呢?

大石墓奇怪的“尾巴” 类似古埃及人的斜坡

考古工作者发现,几乎每个大石墓背后,都留有一连串由高而低的石块,如同蝌蚪的尾巴一般,连接着背后的山坡,这些“尾巴”起初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从埃及金字塔壁画中得到启发。为了搬动重达十余吨的巨石,古埃及人专门修建了一个斜坡,用降低坡度的方法减轻重力,金字塔越高,斜坡也就越长,这项技巧正是金字塔得以建成的关键。大石墓的“尾巴”,就类似古埃及人的斜坡,邛人先建造大石墓墓身,尔后修筑“尾巴”,利用“尾巴”将巨石运上墓顶,看来人类的思维,实有共通之处。

在青铜出现之前的石器时代,古人的狩猎工具、生活用品、兵器多以石头来制造,因此,古人便将石头赋予精神内涵加以顶礼膜拜,死后也用巨大的石头作为灵魂栖息之所。在世界范围内,巨石崇拜主要有墓葬、列石、石棚、石圈、石雕、石台等形式,在欧洲的葡萄牙、西班牙、英伦三岛,亚洲的两河流域、西伯利亚、蒙古、朝鲜皆有广泛分布。

已故学者罗开玉则指出,邛人修筑大石墓,其实是无奈之举。安宁河谷主要为紫色土、红壤,土质以侏罗纪、白垩纪紫色沙泥岩为主,富含钾、磷、钙、铁成分的长石、云母、磷石灰酸性极强,对人、畜、动物的骨骸具有强烈的腐蚀作用。罗开玉考察了安宁河流域大批远古墓葬,他发现在大石墓出现之前,墓葬中鲜有尸骨能保存下来,邛人修建大石墓,正是为了保护祖先的骸骨,有些大石墓底部还铺有鹅卵石,更是防腐蚀的直接证据。再者,凉山州是地震高发区,四川现存百余通记录古代地震的碑石,百分之九十多在西昌,单从1901到1984年间,这里就发生过84次强震,大石墓客观上也有防震功用。

邛人醉心拓展疆土 “邛崃山”因之得名

安宁河流域地处川南山区,两侧为山地,中间形成一个宽约40公里的槽型谷地,这便是素有“川南粮仓”美誉的安宁河谷平原,土地肥沃、日照充沛的平原适合农耕,邛海和安宁河则为邛人提供了充足的鱼类资源。大石墓中屡有石刀、石砍砸器、铜刀、铜镰等农具出土,石刀用于收割庄稼,石砍砸器则用于清理荆棘,考古工作者在坝河堡子大石墓中还发现了稻壳痕迹,看来邛人已事农耕。在这里,这群迁徙者最终停下了脚步,他们自由游荡,大声歌唱,因此,《后汉书》中的邛人又给人留下了“俗多游荡,而喜讴歌”的印象。

没用太多时间,邛人就占据了整个安宁河流域,并分化成七支部落。有意思的是,安宁河流域大石墓,大概可以分为越西、喜德、冕宁、西昌、德昌、米易、普格七大区域,每个区域相对集中,各区域间又保持一定的距离,可能对应着邛人的七支部落。七支部落平时沿河而居,一有战争,就成了七支军队,也就是充满传奇色彩的七部营军。

与其他西南夷一样,邛人亦醉心于拓展疆土,他们一直试图往大渡河流域渗透,晋人常璩的《华阳国志》记载过这样一个故事:邛崃山原名邛笮山,是邛人与笮人的分界线,邛人屡屡试图翻越此山,故更名为“邛崃山”,在这里,他们遇到剽悍的笮人,北上始终未能有更大进展。云南祥云、宾川县发现过一种奇怪的大石墓,规模比安宁河流域小,墓主却似乎比邛人富裕得多,墓中出土了铜山字格剑、铜矛、铜戈等诸多兵器,头骨呈五的倍数、整整齐齐堆放在一起,可能与古人“尚五”的习俗有关,这种大石墓与邛人的南下究竟有无关联,尚有待更多的考古学证据。

叛乱引发灭顶之灾 东汉后邛人神秘消失

安宁河谷虽托名“安宁”,其实潜伏着太多的危险与杀机,这里北临蜀国,南有古滇,东接夜郎,西望笮都,西南则是昆明人,将邛人团团包围。春秋战国年间是青铜大量投入战争的时代,考古发掘显示,环绕安宁河流域的古滇、笮人、夜郎、昆明人地域,是中国西南出土青铜兵器最为集中的地带,仅1975年云南楚雄万家坝出土的1002件青铜器中就有647件为兵器,相比之下,大石墓中却仅有零星的青铜兵器出土,邛人的七部营军再剽悍,也难以抵挡锋利的青铜兵器。大敌当前,邛人的扩张草草收场,无奈只有退守安宁河谷,昆明人、笮人、古滇、夜郎一直觊觎着邛人广袤丰茂的领土,此后的邛人如同一个落魄的地主一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领土落入他族之手。

这样的窘境直到西汉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才有所改变,不过更大的灾难却悄悄来临。这一年,汉武帝拜蜀人司马相如为中郎将,“通灵关,桥孙水,以通邛都”,打通从蜀地通往安宁河流域的灵关古道。面对突然吹入的中原文明之风,一些邛人开始尝试使用铁农具,汉人的五铢钱也出现在了大石墓中,不过他们似乎对汉王朝始终怀有戒备之心,大规模的铁器时代迟迟没有来临;几乎与此同时,一批批汉朝军队进驻安宁河谷,中央王朝的压制与周围部族的掠夺,如同魔咒一般,缠绕着内忧外患的邛人。

西汉元鼎五年(公元前122年),一位汉朝使者从长安策马来到安宁河谷,带来汉武帝上谕:征发邛人攻打南越国,同样的上谕也送到了笮人、且兰国(同为西南夷部落,治在今贵州凯里一带)头领手中。且兰国君联合邛人、笮人反叛,叛乱很快以失败告终,且兰国、邛人、笮人头领皆成了刀下鬼,汉武帝建立越雟郡,一批又一批汉朝百姓迁徙到安宁河流域,与邛人杂居。

东汉建武十六年(公元40年),威武将军刘尚奉诏讨伐益州夷,途经安宁河谷,邛人首领长贵欲以毒酒劳军,借机攻杀汉军,不意为刘尚识破,长贵被诛杀,族人也被流放至成都。叛乱最终给邛人带来灭顶之灾,东汉年间,邛人在安宁河谷留下数百座大石墓后神秘消失,再不见于史籍记载。

林向认为,邛人其实并未离开安宁河谷,他们最终被汉化,融入了大汉王朝,而随着大批移民的进入,邛人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氏族社会已经支离破碎,延续了数百年的大石墓传统也在这一刻分崩离析。汉朝是中国历史上版图急速扩展的时代,许多偏安一隅的西南部落被纳入民族融合的浪潮之中,邛人自然也难以幸免。

渐渐的,那些大石墓再没有邛人放入骸骨;渐渐的,再没有子孙记得那些大石包其实栖息着祖先的亡魂,在无止境的王朝更迭与战火过后,这些大石墓被遗忘在中国西南的一角,在冷雨凄风中一尘封就是两千余年,直到1975后才重新为世人所知,那个剽悍、贫穷、对死亡无比尊重的邛人部落,也在安宁河流域被再次传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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